景華琰跳過前面那一步,直接昭告天下了。
由禮部出來反對,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另一道身影就出列。
說話之人,是梅賢妃的大伯父梅有義。
他去歲入京述職,考評為優,已擢升為工部尚書,位列使相之一。
「樓大人此言差矣,」梅有義聲音洪亮,「不過是駐蹕行宮儀程,難道禮部需要四月才能擬定?」
他微微睜開眼睛,炯炯有神看向樓尹。
「禮部的官員們,也太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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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未設宰相職官,也未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理論上來說,大楚沒有宰相。
姚相因功勞卓絕,歷經兩朝,又是顧命大臣,因此朝中上下都尊稱他一聲姚相。
有時皇帝都這樣喚他。
不是宰相,堪比宰相。
開國皇帝以一人政治的弊端為由,直設凌煙閣,一般為五至七人,多為尚書、樞密使、都督、宗人府職官兼任。
一般而言,凡有四位尚書、兩位武將及一名宗親。
人數皆為單,在票擬和列名時,同一政策能分出是否。
入閣能臣,多青史留名。
滿朝文武,皆以入閣為必生追求,人人都想位列閣臣。
如今閣臣之中,除戶部尚書姚文周,還有兵部尚書鄭定國、吏部尚書年錚海、九城兵馬司都督馮季、樞密使牧鋒、宗人令孝親王。
前禮部尚書王端因年事已高,今歲告老還鄉,如今凌煙閣剛好空了個位置。
各方勢力早就盯上這個唯一的空缺,元徽六年元月雖是新年休沐,朝野內外依舊風波不停。
姚家想要推舉的自然是樓尹。
鄭定國是兩朝元老,年及而立才高中進士,他兢兢業業,夙夜在公,終在四十五歲那一年入閣拜相。
他是個頑固純臣,資歷雖不及姚文周,但他年長,又得景華琰尊重,姚文周從來都沒有拉攏過他,知曉是白費力氣。
另外吏部尚書年錚海和孝親王都是兩面派,兩個人跟個牆頭草似的,誰聲音大就聽誰的,一點主見都沒有,哪一派都不入,卻哪一派都可聽。
這種牆頭草,姚家也沒必要拉攏。
馮季則是景華琰一力提拔上來的武將,因此同鄭定國一樣,都是效忠皇帝的純臣。
而牧鋒是護國將軍,常年駐守京郊大營,拱衛京師。他鐵面無私,誰的話都不聽,更是難以親近。
如此一來,凌煙閣只剩一個名額。
原禮部尚書王端倒曾是姚氏一系,奈何王端年紀比鄭定國還大,身體還特別不好,今年實在支撐不住,景華琰便恩賜他回鄉榮養,給足了體面。
他這一走,姚文周立即感受到孤木難支的窘迫。
尤其侄女姚聽月又被降位挪宮,從此常伴青燈,這更令姚文周憂慮。
所以近來的朝堂之上,姚氏的人多有動作。
他們想要的,自然是凌煙閣最後一個名額。
但姚相心裡很清楚,景華琰怕是不會輕易妥協。
去歲那麼多世家說倒就倒,誰求情都毫無用處,如今看來,這位年輕帝王是動了殺心的。
他隱忍數年,最終不想再忍下去了。
可人都貪婪。
到手多年的權利要是拱手讓人,比死亡還令人難受,姚家被先帝托得太高,政敵太多,已經騎虎難下了。
一旦姚家大廈將傾,所有曾經的仇人就會一哄而上,到時候的慘痛,姚文周想都不敢想。
此時聽梅有義的攻訐,姚相眼觀鼻,鼻觀心,不為所動。
倒是樓尹好歹也是天子近臣,他聽到這話,話鋒一轉:「梅尚書此言差矣,就是因禮部官員能力卓絕,忠心不二,才有陛下臨行下詔的寬泛。」
「臣是為陛下清譽著想,若起居官行錄於實錄之上,後世人如何看待此事?故而懇請陛下收回成命,由禮部加急出具行事儀程,方能合理合規。」
樓尹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姚相,繼續道:「臣之言還未說完,梅尚書就迫不及待跳出來攻訐下官,存的是什麼心思?是否真心為陛下效忠?」
梅有義卻一點都不惱怒。
他老神在在站在那,冷冷開口:「若禮部能直接督辦,便跪下磕頭領旨便是,何苦說這麼多冠冕堂皇的廢話,蠅營狗苟,不堪大用。」
說到這裡,梅有義一躬身:「陛下,東陽行宮數年未用,為減省歲用,一直沒有修繕維護,但若陛下願往,臣立即便領工部官員至東陽行宮修繕,必不耽誤陛下行程。」
若是姜雲冉在場,一定要為大人們的口舌之爭鼓掌。
一個個都是辯論高手。
一邊要貶低對手,一邊還要給景華琰拍馬屁,上一次早朝,怕是要掉一百根頭髮。
姚相讓樓尹跳出來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並非是為了反對皇帝,而是要引出梅有義,同姚氏針對起來。
他要讓景華琰擦亮眼睛,梅氏自詡書香門第,自詡百年氏族,實際上又是什麼樣的貨色。
梅有義慣會說漂亮話,又會拍馬屁,有人自然不齒他的秉性。
然梅有義的能力卻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