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足夠堅定,足夠沉穩,手腳足夠乾淨,就能順利離開長信宮。
姜雲冉深吸口氣,此刻,隊伍再往前走了半步,終於輪到她了。
因火災之事,東平門的方中監有些心不在焉,前面兩人搜查得都很簡單,盤問過就放行了。
到了姜雲冉這裡,他也只漫不經心看了一眼她的腰牌。
「出宮做什麼?」
姜雲冉的腰牌是阮家一早給佩蘭準備好的,上面刻有御膳房白案堂的字眼,一看便是伺候面點的宮人。
「回稟公公,方才白案堂的林御廚列明日單子,發現桂花蜜壞了一壇,餘存不足,您也知曉皇貴太妃娘娘最愛吃桂花糕,林爺爺思來想去,還是命奴婢出宮吩咐採買處,趕緊把白案所需的餡料滷子備齊,明日一早就得送入御膳房。」
她所言皆是真實。
「嗯。」
方中監應了一聲,說:「得罪了。」
他動作很禮貌,檢查了姜雲冉的衣袖和腰帶,又抖了抖褲腿。
見沒有夾帶,才道:「走吧。」
姜雲冉鬆了口氣,她忙上前一步,把手裡捏著的小銀豆子塞給了方中監。
「方爺爺,這是我們林爺爺的孝敬,說改日得空尋你吃酒。」
方中監有了笑意:「你看看老林,每次都這麼客氣做什麼。」
姜雲冉福了福,這就要往宮門行去。
她心裡最後繃著一根弦,只要離開東平門,她就能徹底改頭換面,逃出生天。
一步,兩步,望著近在咫尺的東平門,姜雲冉也難免有些激動。
然而就在此時,陰冷的嗓音忽然響起:「慢著!」
姜雲冉腳步微頓,她微微回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只是疑惑道:「方爺爺還有何事?」
方中監幽深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慢慢往下滑落,最後落到了她要帶上掛著的荷包。
那荷包只是普通青布而做,手藝粗糙,並不精緻。
唯一顯眼的,是那荷包鼓鼓囊囊,實在惹人注目。
他細長的手一指:「這裡面是什麼?」
姜雲冉愣了愣,片刻後,她有些扭捏地把荷包取下,猶猶豫豫遞給了方中監。
「方爺爺,莫要笑話奴婢……」
姜雲冉說著,就看方中監掂了掂手裡的荷包。
「還挺沉的。」閹人特有的細嗓子陰冷無比,讓人心裡頭髮寒。
姜雲冉死死盯著他的手。
就看方中監拉荷包上的細帶,往裡面看了一眼。
姜雲冉面上平靜,一顆心卻提到嗓子眼。
方中監仔細看了看,倏然抬起眼眸,看向了姜雲冉。
姜雲冉有些不好意思:「方爺爺,可莫要告訴林爺爺。」
「你這孩子,」方中監忽然嘆了一下,「多大了還嘴饞。」
姜雲冉心中微松:「奴婢……奴婢怕餓,身上總是帶著零嘴。」
方中監重新系上荷包,扔還給了她:「以後別拿老林拿手的綠豆糕,隨便帶些糕餅便是。」
他倒是還挺慈祥的。
姜雲冉面上一紅,說:「謝爺爺指點。」
方中監面上重新恢復慈愛笑容。
「好孩子,去吧,快去快回。」
姜雲冉再次給他行禮,轉身快步離去。
宮門門洞幽深漫長,兩側皆站有手持兵刃的金吾衛,姜雲冉低著頭,急步前行,一言不發。
等來到宮門口,最後一道盤查也簡單過去,她才一步踏出長信宮。
夜涼如水,星夜漫天。
姜雲冉仰頭看去,只看銀盤靜謐,星光璀璨。
整個玉京寧靜溫柔,遠處,是讓人安心的萬家燈火。
她輕輕呼了口氣,微風從金水河吹來,帶來一絲涼意。
此刻姜雲冉才發現,她早就已經滿背冷汗。
她手裡緊緊攥著荷包,快步往邊上的小巷行去。
宮外巷子昏暗,因無燈光明亮,同樣幽靜深長。
姜雲冉輕車熟路,一路往一早約定好的地點行去。
她一邊走,一邊從袖中取出微濕的帕子,慢慢擦乾淨臉上的部分妝容。
這易容的手段,早在逸香閣中已經練就了千百回,不用照鏡,不過三兩下功夫,她的面容又換了另一副模樣。
她把髮辮全部盤在腦後,髮髻上的銀簪取下,改插在腦後。
此刻的姜雲冉,是個吊眉方臉的普通婦人。
姜雲冉在巷子裡穿行,行走幾乎無聲,非常小心謹慎。
三刻之後,她才尋到了位於皇城以東平樂坊中的一戶人家前。
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