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警員面色驟變,攥緊拳頭,指節發白。
程星朗追尋了整整十八年的真相,即便結局註定,也不該這樣血淋淋地攤在他的面前。
「帶他離開!」莫振邦喝道。
兩名警員立刻上前,試圖架走程星朗。
可他的腳步紋絲不動。
程星朗直視著宗卓賢,眸光逐漸沉了下來,眼底的血絲一點點蔓延。
「我女兒很乖的。」宗卓賢的聲音變得很輕,「為什麼對她這麼不公平?她想活著,她只是想活著而已……既然這樣,我要讓所有孩子給她陪葬。供體、供體……讓這些器官徹底成為交易,反正它們也救不了真正需要的人!」
宗卓賢的眼神逐漸陰冷:「最後,當土完全蓋住你弟弟,他再也沒有聲音了。」
說到這裡,她突然張開雙臂,向後仰去。
這個動作來得極其突然,幾名警員瞬間撲上去,怒吼道:「攔住她!」
「他在哪?」程星朗卻比所有人都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說清楚!」
就在這一瞬間,他看清她手臂上掙扎時猙獰的凸起。
那不是疤痕,紫色、紅色如蚯蚓一般的扭曲,是靜脈曲張。
嚴重的靜脈曲張,即便做過手術,如今又再度復發。
程星朗的瞳孔驟然收縮。
所有塵封的記憶,在這一刻轟然炸開,如潮水般湧出。
就是這隻手。
那一晚,父母的哀求聲逐漸微弱,最終徹底消失,整棟房子陷入死寂。
兇手曹向保仍在客廳焦躁地踱步。
宗卓賢蹲下身,指尖輕輕撥開他弟弟的衣領——
程星雨。
這是幼稚園要求家長在每件底衫上縫製的姓名牌。
她目光下移,落在他懷裡緊抱的小熊玩偶上,表情有一瞬間的動搖。
就在這時,顫抖著的弟弟注意到,血泊中哥哥的眼睛還半睜著,幾乎要被發現。
他立刻用小小的身體,擋住宗卓賢的視線,乖巧地說:「阿姨,我聽話。」
程星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清楚地記得,宗卓賢那隻靜脈曲張的右手在空中懸了許久。
最終,她輕輕牽起了弟弟。
所有的記憶復甦。
那隻手極其溫柔,不帶任何惡意地牽走弟弟。程星雨毫無掙扎地跟著她離開,只為了讓哥哥活下去。
程星朗甚至還聽見宗卓賢撫著弟弟的臉頰,失神地呢喃。
「小雨、小雨……」
楊教授上交的心理診斷報告,解離性記憶障礙是真實的。
程星朗不是沒看見。
十八年前那夜的每一個畫面,他都親眼目睹。只是慘痛遠超承受極限,大腦將這一切徹底封存。
這時,懸在高空的宗卓賢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掙脫。
她的身體向後仰去,從高處墜落。
宗卓賢如解脫一般閉上眼,想起最後對那個孩子說的話——
「替我的小雨活下去。」
但是,她要帶走這個秘密。
讓它成為程星朗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程星朗撲到天台邊緣,指尖只抓住一片白大褂衣角。
警員們的驚呼聲響起,卻終究遲了半步。
宗卓賢的身體直直墜下,沉悶的撞擊聲從地面傳來。
程星朗的世界陡然安靜下來。
就像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程星朗!」
祝晴的呼喚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程星朗緩緩轉身,看見她舉著手提電話奔來。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將她拽入懷中,整張臉埋在她的肩窩。
祝晴一怔,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
遠處,警笛聲和救護車聲漸近,樓下人群的呼喊此起彼伏。
「程星朗。」祝晴在他耳邊輕聲道,「國際醫療組織的記錄顯示,十八年前,宗卓賢送走了一個六歲男孩。」
程星朗的手臂驟然收緊,周遭的一切模糊遙遠,只有她的聲音無比清晰地迴蕩在耳邊。
她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輕輕落在他背上。
「他還活著,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