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喜打量了一下閣樓,又抱起從窗台上跳過來蹭腿的不是雪,彎腰低頭看衣衣。
「是莫先生讓你來的吧……」衣衣側臉咳嗽了兩聲:「你回去吧,好妹妹你替我瞞了,就說我不住這裡。」
雀喜挨著衣衣坐了,不是雪把頭來蹭衣衣的胳膊。
「太太,看您這樣病著,這話我原不該說。」雀喜深吸一口氣:「可不說又為什麼來?不是莫先生讓我來的,他不知道我來!是我和勤耘自作主張……莫先生他出事了!」
「真的?」衣衣猛地抬頭,暈眩中扶住了雀喜的肩膀。
「豈有紅口白牙咒主人家出事的!」雀喜伸手將衣衣窩在頸後的烏髮拿了出來,仔細端詳著衣衣,漸漸含了淚道:「具體我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莫先生把家裡的傭人都遣散了,只說要去受審,或許再不回來了。」
衣衣恍惚不信,咬了唇:「怎麼會呢?莫先生……人人都喜歡他的。」又猛然想起藏在枕頭下的那份報紙,或許這消息她早該知道。
「世事難料,也不知道是怎麼樣了!譬如那紹興戲裡演得金玉良緣,多少大家,不也說抄就抄麼?」雀喜抽噎道:「莫先生和太太待我和勤耘的好,我們不能報答萬一,我和勤耘就想著找到太太,接太太回去,和莫先生見最後一面也好,也算全我們的一點心意。」
「他未必想見我……雀喜,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和勤耘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了好幾日,想太太愛看電影,就去美琪劇院門口等著,卻見一個人穿著太太那件青秋蘭披風,趕著問了,說是在這邊一個當鋪里買的。我和勤耘又來這當鋪問,夥計掌柜閉口不答,正沒辦法,卻見街角有個老虎灶,想附近人家必然都用這裡的熟水,就過去打聽,詳說了太太的身量模樣兒,掌柜的往這弄堂一指,我們過來看,可巧就見不是雪在窗台上。」雀喜一口氣說到這裡,歇了歇:「又怕白天太太工作去了不在,在周圍捱到晚上,見開著燈,便求了房東太太帶我上來。」
衣衣捶著雀喜的腿,又抬手整理她的劉海:「跑這麼多路,累壞你了。」
「不累,跑再多路都值得的。」雀喜掏出帕子揩了淚道:「阿彌陀佛,總算找著太太了。可是……太太病得這樣,莫先生又要遭難,老天爺到底不開眼。」
衣衣將兩片衣襟往懷裡扯得更深:「妹妹,你和勤耘的心意我明白了,就不回去看他了。他……大概另有想見的人,我又病成這樣,巴巴得跑回去怪沒意思。」
「太太如何說這樣的話?莫先生是什麼心意,你還不明白麼?」雀喜放了貓,站起身來,到衣衣的面前:「太太走了的這些時日,莫先生消沉得變了個人,臥室房裡也不許人收拾,不許人動,他自己每日睡在書房。明知道沒有,每見到我還是要問一遍,太太走前有沒有提到他,留話給他。」
衣衣將手下的床單抓皺了,又抓成了一團。
「太太,勤耘去南京根本沒見過什麼人,是他媽媽在別的老媽子那兒要臉面,傳訛了,不信太太親問問勤耘便知,他從不說謊!」雀喜緩緩蹲下仰望著衣衣:「太太,莫先生究竟待太太如何,我們看在眼裡的都知道,太太不知道麼?」
衣衣只覺頭痛得更深,決然道:「雀喜,你去罷,你去罷!我離了他後,過得這樣又病成這樣,不便回去見他了。」
雀喜雙手拉住衣衣的手:「太太,我來小半是為莫先生,多半是為你……」
衣衣搖頭:「妹妹,我病著想睡一會兒。這貓是他素日喜愛的,你帶回去給他罷。」
雀喜聽了,強抱了貓,任貓掙扎著往門外去了,站在門框上時,半轉過身:「如果莫先生真出了事,難道你不後悔沒有去見他?」
衣衣怔然。
「會後悔一輩子的!太太一遍遍想起今夜,只能遺憾。」雀喜苦苦哀勸道:「為了面子不去見他,不值得呀。」
「莫先生現在家麼?」
「在的在的!我和勤耘早上出來時他在的!」雀喜一塊石頭落了地,如蒙大赦,輕鬆地嘆了好幾口氣,快快地道:「太太你先等著,我這就下樓讓勤耘去叫車。」
第17回 身如膠海良金入冶情似崑山美玉須磨(中)
汽車駛入那條梧桐大道,衣衣看著街邊無數被雪壓落的殘枝,心裡升起了一絲懷疑,只是側身看到雀喜一路上不曾全坐,近乎是尾椎骨蹭在座位邊沿,雙手牢攀著副駕駛的頭枕,這一絲懷疑顯得無情甚至可鄙了。
莫公館是熄滅著的,衣衣從未看過它黯淡成這個樣子,宛如少女初嘗愛戀又遇人不淑後的心,死去般冷寂,好像縱使叫人點燈,那燈也不過是不再相信的誓言,矗立著也無意義。在這裡,非客非主是衣衣最熟悉的身份,今夜又一次這樣走進來,走在抱貓雀喜的身後,目光掠過花園裡的假山,衣衣遙看這房子的廓影,想起狹小逼仄的閣樓,兩處都不像是真的。
雀喜引衣衣進了離莫先生書房更近的南邊小廳,開了燈,落地玻璃窗外是大片凍脫了的扶桑花,像是有誰哭了一地的絹紙。緊挨著窗子的沙發上鋪陳著貂裘,衣衣坐了蓋了,雀喜扶住衣衣的肩道:「太太你既病著,歇一會兒,我去請莫先生過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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