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知,雲瀟湘就在這太師椅的屏風後。
她是不放心,亦悄悄地起身了。見廳堂的燈亮著,便從後院繞了過來。她聽翁婿二人談論多時,杜南榮之言有虛有實,本想出面打斷,但又因謝秋詞囑託過「莫要起身」,出面倒像不信他似的,故只默默聽著。
杜南榮起身,向謝秋詞道:「時辰不早了,我女兒還在房裡等你,莫要讓她擔驚受怕,快回去罷。我也走了,別送。」
「是。」
「你贖她的錢,我當是你下的聘禮了。」杜南榮往前走了幾步,轉過個身子,笑道:「不如你今天就改口,叫我一聲爸爸。」
「……」謝秋詞嘴唇合動了一下,總覺其中有異,她既已與父親恩斷義絕,也不知雲瀟湘許不許他如此呼喚杜南榮。
抬頭看去,杜南榮仍是笑吟吟和藹地看著他:「是不好意思了呀?」
謝秋詞終究不忍拂了這一番美意,只得身施大禮,敬道:「恭送岳父大人。」
杜南榮點點頭:「好孩子。」
來者並非不善,謝秋詞看著杜南榮及隨眾消失在了院子裡,伴隨厚重的木門關闔聲,院裡又只剩飄逸的雪落在青石板上。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殘茶,憑此確定杜南榮來過。
繞過屏風,從光亮走進黑暗裡,納罕著他的女人怎麼會和杜家有關係。
穿過迴廊,讓徒弟們安心歇息又吩咐守夜的人喝些薑湯驅寒,才踱步到了內庭臥室。
他撣了撣身上的殘雪,輕聲說:「是我。」再才推門而入。
屋子裡燃著銀炭的轟轟烈烈,一股熱氣騰撲了過來。
他將外袍搭在架子上。
雲瀟湘從床榻上懶懶地支起來,雲鬢鬆弛,海棠倦容。
謝秋詞憐愛地問:「沒有睡呀?想等我回來麼。」
她似是沒有睡醒,雙腿晃蕩到地上,柔若無骨的靸著秋香色的繡鞋,朝他走過來。
「起來幹什麼?」
她迷濛地說:「我幫你淨手。」
「我自己來,你快去睡了。」他的吻,輕如微風拂過她前額。
她卻撒嬌地靠在他的肩上,低低問:「剛剛來的是什麼人啊?去了這麼久,叫我好不擔心。」
謝秋詞有些猶豫,但不肯不對她坦誠。
他只是用輕鬆不在意的語氣說:「哦,是杜南榮杜先生。」
雲瀟湘抬眉乜了他一眼,又將螓首埋了下去,悶悶道:「那他來幹什麼呢?」
謝秋詞本想說些別的遮掩過去,不肯讓她回想傷心事。待開口時,又不敢欺瞞,不敢自專,只柔聲道:「他…杜先生來,他說你是他的女兒,喚我女婿。」
「他說的,你信麼?」
謝秋詞雙手環抱她:「你讓我信我便信,你說是假的,便是他騙我。」
她笑著看他:「那你自己呢,是何判斷?」
他頓了一下,紅著臉:「我想…有些緣故。否則他這樣的人物,也不會雪夜來訪。」
雲瀟湘笑道:「你不怪我隱瞞身世麼?」
謝秋詞睜大了眼睛,望著懷中人:「你真是他女兒?」
「你怪我麼?」
他閉上了眼睛,細細感受她的身軀:「只要你在我身邊,做我妻子,過往俱如一夢,不必問。」
她掙脫了他的懷抱,走到案几旁倒了熱水,招他過來,痴痴切切道:「你待我真好。」
謝秋詞從她身後摟住她,雙手穿過她的腰際伸向了水盆里。
雲瀟湘咯咯笑著:「你幹嘛呀?」
「你身上怎麼這樣涼?比我才從外頭回來還要涼?」他皺眉:「哪裡不舒服麼?」說著牽起她的柔荑又細細拂過:「這裡不疼了罷?」
雲瀟湘只問:「你覺得杜南榮這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