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是,白......小姐。」
喬江沒來由地紅了臉,只得埋頭跟上曲臻的步子,提燈將西牆上的壁畫照亮了,他見曲臻看得出神,一雙鳳眼被燭火燎得澄澈可人,想叫她看得更盡興些,便將從同僚那兒聽來的如數家珍般念叨了一遍。
「這壁畫統共有三幅,據說是
前朝名匠所繪,首幅名為『天授神符』,畫中那俯伏於崑崙祭壇、身披黃袍的男子便是永朔帝,這畫上所說,是紫微星垂光穿透九霄雲靄,直落永朔帝眉心,仙界也因此將他奉為天下共主,鼎力為其煉丹延壽。」
見女子看夠了,喬江隨她提燈走向下面牆,「這幅名為『洪爐造化』,畫上有一九首丹鳳銜三味真火,它身下的便是八卦蟠龍鼎,歷年的仙丹都是由這隻鼎煉化而成的,煉丹之時,爐內透出五色霞氣,霞氣彌久不散,白小姐若在平旦時尚未安寢,興許能從靜修室的側窗內瞧見,說到這兒......」
喬江頓了頓,學著前輩的語氣煞有介事道:「不知白小姐可否瞧出這畫中的門道?」
「你是說......」曲臻看向他,「夜明珠粉?」
抹額盔下的眼睛倏然亮起,侍衛驚喜道:「白小姐好眼力!這鼎內浮著的五枚仙丹皆以堆粉瀝金,入夜後隱現流光,據說當年畫匠繪製時,便是在粉彩中摻入了夜明珠粉。」
喬江徐步向前,正欲介紹下一幅,那女子卻沉聲將他叫住。
「喬兄弟,」她滿目丹忱地問:「你見過九首丹鳳嗎?」
第88章 斬神(3)頸側一涼,似三九檐冰墜入……
喬江轉過身,讓油燈點亮那張他一度不敢直視的臉龐,夜風在她頰側撫起幾縷青絲,玄衣之上,那雙眼卻比頭頂的冰輪還亮。
喬江盯著曲臻,眼神一時有些發直。
但他很快便移開了視線,搖頭道:「屬下沒見過。」
曲臻上前一步,接著問:「你家可有兄弟姊妹?」
喬江不知許家娘子為何過問此事,但他還是垂著頭老實作答:「小的是長子,下頭有個小我三歲的妹妹,還有個弟弟,正值總角之年。」
「你是哪裡人?」曲臻又問。
「茶鄉鹿里。」喬江。
「原來你是鹿嶺人。」
曲臻點頭,淡淡道:「我去過鹿里縣,那是個好地方。」
事實上,那裡便是一切的開始。
曲臻徐步移至最後一幅壁畫前,認出當中畫的正是皇城紫極殿,文武群臣分列九重階,當中一位丞相手捧赤玉函趨近,函蓋微啟,透出丹芒如血線穿透絹素,雲紋疊七層絳彩,天子額紋北斗,青綠設色中,曲臻識得這便是壁畫的終章——「百官敬丹」。
她將頭轉過,對侍衛輕聲道:「我看完了,這壁畫很美,瀝粉貼金、色澤鮮麗,若在日光下賞鑒,想必更能體會『十載丹青不夜侯』的意蘊與巧思......
「但若我說,這上面畫的都不是真的,爐鼎並非只有一隻,仙家煉丹也並非別無所求,喬兄弟,你能否看在我們有幸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一個忙?」
曲臻言辭懇切,目光誠摯,喬江卻下意識後退半步,語帶不安道:「白小姐這是何意?」
曲臻看出他眼裡的抗拒,決定放手一搏。
事態緊急,她已想不出其他法子了,此處偏僻至極,除卻她與喬江視線內再無他人,若她不能在此將他說服,那她留給自己的選擇,便也不多了。
於是曲臻舉步向前,盯著他一字一頓道:「軒轅設宴至今已是十載有餘,但鼎內每煉就一丹,殿外便會有十餘小兒失蹤於無虞,你家在鹿里,興許未聞童殤之事,但眼下,就在你我說這話的當下,嶺南、朔北並遼西數城義士皆已伏闕上書,懇請聖上明察此事。
「我不知那些小兒如今身在何處,但我能確定他們就在殿內!若喬兄願助我,平旦時分,當有黎庶破門,軒轅血宴之秘也將曝於天日,屆時,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定會對你感激涕零。」
喬江立於原地,雙腿仿若焊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
他默默消化著曲臻的話,不知當如何作答。
行冠以來,他在蘇府司護院之職,隨蘇老爺赴宴也有三載,三年間,他在殿內見過頤指氣使、見過繡閣生非,卻從未見有人如此恭卑誠懇地待他,更不肖說求助於他。
許是知曉喬江性子軟弱,蘇家傳信、伺察之類的秘務,盧統領從未交付於他,就連今夜的看守之職,盧峰也特地叫上了張順這麼個鐵藜心的在旁盯著,以防喬江一時犯怯耽誤了要事,但好死不死的,卻還是攤上了這等叫他進退兩難的糟心事。
曲臻按捺著心中急切,在喬江對面安靜等著。
她看得出這小侍衛是性情溫順之人,卻也知他聽命的當朝尚書是個苦主,叫他忤逆上級為自己所用,一旦計劃出了紕漏,喬江輕則斷腿,重則喪命。
曲臻本想等喬江親口問她該要如何相助,但立於寒風裡等了半晌,她終究還是等不及,溫聲求他道:「若你願助我,只需將這身行頭借我一用,若今夜未能事成,你也只管將罪責都推到我身上,說是我在路上將你打暈了,後頭的事一概不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