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證一般,他直視著她問,「你還要查下去?」
「嗯,」曲臻頓首,「我會先去杜府,試圖從杜連城嘴裡套話,但我總覺得......他並不知情。」
曲臻眸光流轉,思緒在空中蔓作清晰可見的細線,她兀自念叨著接下來的計劃,仿佛只是說給自己聽,又仿佛,也在暗自期待他的回應。
「曲臻,你真是個瘋子。」
此話脫口而出後,影一才意識到自己的唇角正忍不住上揚,胸口處翻湧起一種難以言狀的愉悅。
興許早在進入影笙會前,他便在心中埋下了那樣一顆種子。
——靜觀螻蟻逆天而行、顛覆世道的種子。
正如片刻前,意識到曲臻被掛上刺殺令八成是與軒轅宴有關的那刻,他的第一反應竟不是放棄,而是冷不丁地回想起那日潛入沈府、衝破圍剿直闖廂房,隔著帷幔飛出那致命一鏢時的驚險。
那是影一進入湮滅司以來、接手難度最大的一單,賞分他至今仍記得——圓七,足以頂下六個徐懷尚,也是影笙會與當朝議和以來,唯一上榜的一張針對朝廷命官的刺殺令。
接到那道指令時,影一便
知這興師動眾的宴席另有隱情,但官場之事不過弱肉強食,他向來也無心探聽。
而眼下,若他仍欲反殺僱主,那日後要走的路,便與行刺沈璉不相上下。
沒錯,長生使沈璉並非死於頑疾,而是被他所殺。
而裁決司之所以接下這一單,無非是出於忌憚。
很顯然,下達刺殺令的人,是連顧影笙都惹不起的人。
那麼,此番下令刺殺曲臻之人,會不會也是他呢?
行刺朝中命官是影笙會明令禁止的事,但若他暗地裡為之,雖不見得如上次般幸運,倒也未必會失手。
想到這兒,影一挑眉看向曲臻,問她:「所以呢?」
「首先得麻煩你將星兒帶去我哥那兒,保她周全。」曲臻目光堅定,眉宇間竟有了幾分殺手的狠絕,「我必須徹底消失,不能連累身邊的人,我會從杜連城那裡問出供貨的商賈,收集罪證......」
「然後呢?」影一盯著她問下去,「呈交公堂嗎?」
他很好奇,曲臻之所以說出這話,究竟是失了智決定放手一搏,還是當真有底氣與那些人抗衡。
「不。」曲臻卻沉聲答道:
「我要著書揭露這一切,縱使蚍蜉之力難撼廣廈,我也要將真相公之於眾。
——「這是我唯一擅長的事。」
「那如果你搜集不到證據呢?」
影一問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荼羅幫強擄幼童多年,可就連幫主胡漢遠,至今仍不敢過問主顧的姓名。
貢品從鄉野一路運送至神殿,湘西縣令從中牽線,主簿徐正監負責搜羅符合條件的幼童,再交由民間組織執行,這當中難說有多少官官相護,而曲臻身為一介民女,若要查明當中的流程、涉及的人員,自是難如登天。
而曲臻已然想好了這些。
葉落風起,青絲如瀑飄揚,卻未掩她神色分毫。
影一注視著曲臻,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看錯。
她身上有股野草般的生命力,以小博大時,憑藉的也並非是一腔孤勇。
正如他自小便如何懂得利用自己的身體,靈慧如曲臻,亦能於重重險境中,輕鬆分辨出那條最為穩妥的道路。
「只是......」
火焰吐出明烈而熾熱的舌,四目相對許久後,她唇齒輕啟。
「若要保命,我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他輕聲回問。
她目光灼灼道:「教我騎射。」
第31章 訪客「再見,梁有依。」
松濤咽月,樹影褪去後,面前的夢州城門恍若巨獸大張的口。
曲臻坐於馬背,一人一馬的輪廓在高聳的城門前渺若浮萍,她立在那裡許久,興許是不願就此與陳星和影一道別,興許也是明白,自此她只能孤軍奮戰、步步為營。
她將睡得迷迷糊糊的星兒從馬背上抱下,交給影一,接著拿出三日前便寫好的信。
「把信交給我哥,他自會差人攜地契去命館調查,並將星兒安置妥當。」
影一收下信,目光停留在曲臻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