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君朴不服氣地道:
「好,我承認我是嫉妒他。如果你有一個花妖姐妹,明明比你晚修煉幾百年,修行卻比你高出一大截,成為名揚四海的大人物,處處壓過你一頭,你也很難做到不嫉妒吧?」
人性複雜,有時候人們可以欣賞稱讚一個陌生人的出類拔萃,卻無法容忍身邊熟悉的人比自己更優秀,過得更好。
任天真卻想也不想地就搖頭,「我為什麼要嫉妒?別人比我強只要是憑真本事辦到的,那就是她自己的能耐,我只會心服口服。」
「可是如果別人總把你和她相提並論,說你不如她,你心裡會不難受嗎?」
「我才不會難受呢,誰敢這樣無事生非,我只會讓他們難受。要是被我聽見這種拉踩式的比較,我一定衝過去懟死他們——關你屁事,嘴巴太閒就去把馬桶舔一舔,也算是干點正經事。」
任天真一向活得率性灑脫,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說什麼做什麼都遵從自己內心的聲音。
比她強大的人她不會嫉妒,認為那是人家自己有本事;比她弱小的人她也不會輕視,如果投緣的話還可以不拘一格交朋友。
越君朴怔怔地站著一言不發,忽然覺得自己白當了幾百年的神仙,竟還不如一個妖怪活得通透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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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島,無極宗仙府摩宵宮。
自無間鬼域歸來的阿難,拎著大包小包的吃食走進摩宵宮時,小胖墩阿寬第一個看見了他。
「阿難哥哥,你來了。」
「來了,還帶了不少好吃的,拿去跟師弟師妹們分一分。」
叫來一個師弟接走阿難手裡的所有東西後,阿寬神色憂傷地拉著他到一旁問道:「阿難哥哥,我們大師兄真的沒了嗎?」
「真的,人死不能復生,你們可以難過,但是不要難過得太久,否則他走得也不會安心的。」
「我們再難過,也比不上大師姐難過。這兩天她整個人眼看著瘦了一大圈,甚至頭髮都白了不少。」
陰有苓曾經有著一頭烏黑潤澤的青絲,在得知晁定武的噩耗後,滿頭烏髮一夜間就多了不少斑斑白髮。
「放心吧,你們大師姐很堅強,她能挺過去的。」
安慰了阿寬幾句後,阿難獨自飛上摩宵宮後殿的屋脊,從這裡可以居高臨下地望見不遠處的練劍坪。
練劍坪上,一身素服的陰有苓,正揮舞著那柄重劍在認真苦練。她的形容清減憔悴了不少,兩鬢也多了不少華發。
阿難沒有過去打擾她,只是坐在屋脊上遠遠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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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刻鐘後,一襲綠羅裙翩然而至,在阿難身邊輕盈落下。沿著裙袂往上看,就看見了臉如蓮萼、唇似櫻桃的任天真。
「真真姑娘,你也來了。」
「嗯,晁定武死了,陰姐姐知道後一定很難過,我不放心就過來看一看。」
一邊說,任天真一邊伸長脖子朝著陰有苓張望,見到她憔悴清減華發叢生的模樣,不自覺地嘆氣。
「晁定武雖然希望陰姐姐別為他的死難過,但是怎麼可能啊!她難過得頭髮都白了那麼多,人也瘦了好多。阿難哥哥,咱們要不要過去好好安慰一下她?」
「不用,現在是她最傷心的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無濟於事,只能靠她自己硬扛。」
阿難的話透著一股過來人的經驗之談,任天真小聲問道:「你當年遭貶走畜生道下凡後,也是這樣硬扛過來的是吧?」
「是啊,除了硬扛也沒別的法子——扛得住要扛,扛不住也要咬緊牙關往死里扛。」
阿難依然是一副開玩笑的口吻,任天真看著他的目光中卻滿是欽佩之色。
從高貴非凡的神仙淪為飛禽走獸鱗介蟲豸,這種一落千丈的巨大落差,不是誰都能扛住的。
如果扛不住就會徹底崩潰,不是變成瘋子就是自殺一了百了。
從巔峰跌落谷底的這三百年落難時光,任天真不知道阿難是怎麼扛過來的。
在越君朴的描述中,當年的靈曜天君明光,是一個傲氣十足目無下塵的人。
可是如今的小妖阿難,身上卻連半絲傲氣都無。
人生的大起大落,磨去了少年仙官曾經驕傲得不可一世的稜角,取而代之的是歷經滄桑後洞悉世事的豁達與通透。
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歇斯底里,他平靜地接受了命運安排的一切波折。
從明光到阿難的整個蛻變過程,是多麼的漫長與痛苦,一點也不難以想像。
任天真甚至都不願意多想,一想就覺得心酸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