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外安斯艾爾安斯艾……
安斯艾爾躺在一片焦土上,恍惚間想起了一些往事。
少時,他的家族對他並不重視,不然也不會將他送進教會,接受神子的訓練。
神子的訓練並非像外界想的那樣可怖,總體來說衣食無憂,不會虧待少年們的身體。
但精神就不一定了。
為了訓練出能夠容納米蘭精神的神子,教會經常會使用一些慘無人道的手段,逼迫孩子們一遍遍地經歷。
神子訓練所的白色穹頂終年飄著藥的氣息,少年們的白色長袍總是漿洗得挺括。表面上看,這裡是最體面的修道院。
但安斯艾爾永遠記得地窖鐵門後的景象。三百個男孩跪在冰面上背誦經文,直到有人凍昏才會暫停。
那些沒能背出教典的孩子,會被吊在井裡聆聽「神諭」——其實那只是瀕死時的耳鳴。最優秀的候選者要獨自在停屍間睡滿四十天,與腐爛的屍體討論教義。
還有教會裡善使幻覺的大人們會讓他們在睡夢中經歷一遍又一遍恐怖的噩夢,親手殺掉家人不過是最低級的那種。
所以他殺死父母的那天,他看了看天,說了句——
「可惜天氣太好。」
不像幻覺里那樣疾風驟雨,昏沉的天幕像大手一樣覆蓋整個世界。
母親因為哥哥維斯抑鬱成疾,那何不用自己的死,來作為他的晉升之路?
於是,在母親昏迷之後,哭泣的小男孩抬起了滿是淚痕的臉,拿起枕頭,捂住了自己親生母親的臉。
掙扎了沒一會兒,母親便去世了,而這一切被剛好趕來的父親看見,於是一隻稚嫩的手毫不猶豫捅穿了父親的心臟。
然後他再用家人的死去刺激自己的哥哥,將其逼瘋,成功成為了當時第一個通過精神訓練的神子預備役。
而在這些訓練中死掉或者瘋掉的孩子不計其數,包括他的兄長。
安斯艾爾以前的乳名叫做艾爾,自最後一個家人死去後,很少有人會這樣叫他了。
上一個這樣叫他的,是他的室友。
他的室友是個長得圓溜溜的小孩,總是會元氣十足地叫他「艾爾艾爾」,跟喚小狗一樣。
「艾爾,你說神子能不能有兩個啊?」室友笑,「這樣我們就能一塊出去了。」
後來,當他一刀捅進室友身體時,他那單純的室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艾……艾爾……」室友睜大了眼睛看他,像是在問為什麼。
「看來,不能。」
他慢條斯理地收回刀,用室友身上的長袍擦了擦刀上的血跡。
室友是睜著眼睛死去的,似乎是不明白他最後話里的意思,所以死不瞑目。
安斯艾爾沒有告訴他,那是他隔了三年的回答。
艾爾,你說神子能不能有兩個啊?
看來,不能。
安斯艾爾感覺胸腔的血液回流到了喉嚨,嗆得他咳嗽了兩聲,血液爭先恐後地從嘴角湧出。
暗紅的血線順著下頜蜿蜒,在衣領上綻開一朵鏽色的花。他望著鉛灰色的天空想,那天的血原來這麼燙。
腳步聲自他身邊響起,安斯艾爾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里那片鉛灰色的天空被一張熟悉的臉割裂開來。
盛安蹲在他身邊,垂眸看他,神色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塊石頭。
她的容貌依舊,仿佛方才那場毀天滅地的廝殺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散步。黑色短髮如鴉羽般垂落,襯得她膚色冷白,唯有頰邊一抹灰痕,像是被戰火不經意蹭髒的瓷器。
她的眼睛此刻平靜得近乎空洞,倒映著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安斯艾爾忽然感覺到了狼狽,移開了視線。
少女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鼻樑高而挺,唇色淡得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唯有唇角微微下垂,泄露出幾分不耐。
她穿著慣常穿的黑色衣服,此刻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像是隨時會化作烏鴉飛走。
烏鴉?他竟然把她比作烏鴉。
安斯艾爾想笑,可一張口,血便涌了出來。
盛安皺了皺眉,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動作稱不上溫柔,卻也並非粗暴。她的手指冰涼,像是從未被陽光溫暖過。
「真難看。」她低聲說,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安斯艾爾想,是啊,真難看。
可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蹲在這裡,看著他。
看著他死去。
安斯艾爾一直都不懂盛安心裡在想什麼,他了解所有人的心思,但卻不懂盛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