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咧開嘴,笑容燦爛得有些嚇人。
應該說,她此刻的模樣就很嚇人!
本就畸變嚴重的她已經沒留多少人樣了,黑水晶成片覆蓋在她的體表,甚至膨脹著,幾乎要組成醜陋的外殼。
白榆深感不適地蹙眉:「你真的只是感染中期?」
「怎麼會?」解鈴毫不避諱,「怎麼會有中期感染者擁有這麼大面積的侵蝕面?我當然是末期感染者,很早以前就是末期,毫無疑問。」
超凡未來成員自欺欺人的程度真是超乎白榆想像,他們竟然跟著一個末期患者……!但,如果解鈴真是末期患者……
「末期患者一般具備高攻擊性,難以溝通……」白榆有些難以置信。
解鈴雖然形容可怖,聲音略顯高亢,有種癲癲的氣質,神智卻很清明,比大部分中期感染者的狀態都好。
解鈴笑吟吟的,語中帶刺:「這世上再沒有忍耐攻擊欲望更容易的事了,用這個來作為衡量病情階段的標準?」
她輕蔑地哼笑:「真是愚蠢。」
如果這攻擊性是可以被控制的,那麼從前那些末期病患無意識造成的傷亡算什麼……不!不能用解鈴去推論常人,就算是相同的病症,在不同人身上也會有不同症狀和體驗,不能一概以論。
白榆更深切地理解了超凡未來成員自欺欺人的理由。
解鈴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讓她難以抑制地聯想起來、對比起來、懷疑起來。
士兵們與這麼一個意識清醒、活動自如的末期患者日夜相處,又怎能不心生動搖、懷疑自我、幻想未來呢?
變成這樣說不定都是我控制力太差了,首領是與眾不同的……這樣的想法自然會生長。
是天賦嗎?還是經驗之舉?一連串惡勢力都洗腦不能的解鈴偏偏如此擅長打造盲從的隊伍。
真諷刺。
見她談天興致頗高,白榆也不在心裡暗暗猜測了,直接發問:「既然你無時無刻不充滿攻擊欲,過去為什麼又保護人類?」
「保護?」解鈴笑笑,「你指抗擊超凡動物?呵呵,才不是這麼高尚的東西呢,那只是一場『交易』。」
她乾脆地交代了:「獲得超能力後,我第一時間就和我親愛的主人們分享了這個好消息,他們也很熱心地幫助我測試能力,我們玩得很開心。實在太開心了,有點忘乎所以,不小心被警察發現了……不得已,我只好用武力交換自由了。」
「為了不被關起來,我只好努力地、費力地、竭盡全力地虐殺小動物了。」解鈴不無惋惜地說,「明明它們都那麼可愛……竟然逼迫我做這麼殘忍的事,聯合政府好冷酷。」
「沒有人可以永遠逼迫我。」即使在說這麼殺氣騰騰的話,她也依然保持微笑。
如果沒有那可怖的外觀,那一定是一個溫順的、漂亮的、令人放下戒心的笑。
交易……聯合政府也是會踩雷的。
又或許,這也是無奈之舉。
在當時的情勢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力量沒有錯,錯的是被交易中解鈴的表象所迷惑、強大所蠱惑,忘了交易的實質,忘了解鈴討厭做交易、討厭被強迫的內核。
為解鈴造勢,抹除黑歷史,究竟是為拉攏還是為憐愛?事到如今,深究也不再有意義了。
做了錯誤的決策,就必須為這錯誤付出代價,不管這代價有多麼殘酷。
白榆問:「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解鈴尖利而短促地笑了兩聲,答道:「我習慣了弱小,也習慣了隱藏,總是膽顫心驚制定備用計劃,但最近你在城裡傳播真相之後,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不在逆境之中了。」
「你的所作所為毫無意義,不會有譁變,也不會有反抗。」解鈴說,「就算有譁變,就算有反抗,你的所作所為也毫無意義。」
「即使我殞命此刻,人類滅亡的進程也不會停下了。難道這世上真的還有非感染者麼?難道人類真的還相信這世上有非感染者麼?難道人類真的還能容忍這世上有非感染者麼?」
解鈴無情地嗤笑:「有沒有我已經不重要了,人類在傷害同類這方面從來天賦異稟,過去沒有滅於外敵,現在必將亡於內戰!既然我怎樣都不會再失敗了——你讓我意識到,那我做什麼都可以了不是嗎?」
黑色的晶體又生長了起來,在那醜陋的表殼之下,她近乎癲狂地笑著:「我為什麼要等到結局再品嘗勝利的果實?我現在就可以品嘗勝利的果實!」
「你提醒了我,理應得到嘉獎,你有這樣的能力和志氣,也理應得到滿足!」
「所以安心吧,我將你帶到這裡並不是想謀取你的性命,讓你為城中的惶恐情緒付出代價。事實正正相反,我會放過你,給你時間也給你裝備,讓你盡情策反我的士兵。」解鈴說。
她破開白榆周身的束縛,笑中有種惡劣的期待:「去將他們從幻夢中喚醒吧,讓我品嘗那甘甜的絕望!」
超凡未來聽命於她,為她的圖謀買單,解鈴一路走來行動太順利,她竟然還嫌棄起情緒價值不夠了!
白榆一動不動:「我為什麼要去滿足你的毀滅欲?」
「因為你堅韌不拔,身處我的領地還不放棄,因為你頗具智計,不會太快一敗塗地,因為你善良正義心軟,因為你——被我掌握了弱點。」
解鈴說:「如果你不陪我玩遊戲,我現在就殺了你,將你的頭顱高懸府邸,再屠殺澄陽住民。求生是生物的本能,憤怒和恐懼到了極點就會化作力量,死到臨頭,總會有一兩個有用之才冒頭的……你不願意擔任這樣的角色,我就只能這麼另請高明了。」
「瘋子!」白榆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