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醒來,溫勝寒立刻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靠過去,他伸手探了下她的額頭,才俯身問道:「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見他靠近,顧蜻游下意識地捂住口鼻,另一隻手去推他的肩膀:「別靠那麼近,傳染給你就不好了。」
溫勝寒無奈:「一起睡了那麼多天,要感染早就感染了。」
顧蜻游瞪他,作勢要伸手打他。
溫勝寒輕笑,伸手握住她的拳頭,還是依言直起了身子,道:「肉糜粥怎麼樣?」
顧蜻游點頭。
溫勝寒便起身去廚房,不多時,端著一碗粥回來了。
一碗熱粥下肚,顧蜻游的精神好了些,生病的緣故,臉瘦了一圈,整個人陷進柔軟的床褥中時,看起來就像一隻脆弱的貓兒。
溫勝寒看著她,突然開口道:「蜻游,去北城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這麼說?」顧蜻游的聲音里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溫勝寒眼神複雜:「這幾天發燒的時候,你一直在叫爸爸。」
顧蜻游驚詫。
沉默了好一會,她開口道:「他死了。」
溫勝寒一怔。
顧蜻游把那天接到監獄電話的事告訴了他。
聽完後,溫勝寒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聲問道:「那需要我幫你做點什麼嗎?」
顧蜻游沒有說話,似是陷入了糾結。
「如果你想親自去一趟,我陪你。倘若是不想的話,」他稍頓:「那我安排人去料理這件事,你不用出面。」
她的過去他都知道,顧蜻游明白他這樣說的緣由。
沉默半晌,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輕聲道:「能不能麻煩你,陪我去一趟?」
溫勝寒頷首:「好。」
*
第二天,等顧蜻游精神好了些,兩人才一起去殯儀館。
棉柔的雨水輕敲著車窗,顧蜻游看著外面剛抽新芽的綠化樹,後知後覺春天已經到了。
到達目的地,司機在外面撐著雨傘,溫勝寒先下的車,回頭去扶她,順勢把黑色西裝外套披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顧蜻游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有些恍然。
第一次到這裡來,是因為阿嫲,後面是因為周老師。
現在是因為顧國忠。一個很陌生但是卻和她有著最緊密的親緣關係的人。
說不上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登記,提交資料,確認遺體,火化……顧蜻游的情緒一直很穩定,大概是太過冷靜,倒顯得有些異常。
溫勝寒沒有說什麼,默默地陪著她,一直握著她的手。
火化需要兩個小時左右,等待的間隙,顧蜻游打開了去監獄領取文書時接收的遺物。
是一個裝餅乾用的小鐵盒,打開後,令她意外,裡面竟然是一沓書信。
信封上的郵戳和地址都十分完整,顧蜻游看著那個許久沒有看到過的地址,有些怔然。
是她和阿嫲來南城之前住的地方,西南那個落後的村莊。
那邊早已沒有人居住,大概是沒有人簽收,信件都被退回去了。
顧蜻游拆開了其中一封。
抬頭是「媽媽」。
信件的內容有些顛三倒四,錯別字很多,絮絮叨叨講的都是監獄裡的生活,還有一些抱怨的話,大多數沒有什麼邏輯。顧蜻游耐著心看了一封又一封,直到最後一封,是兩個月前寫的。
裡面只有兩行字。
第一行是對不起。
第二行是,我愛您。
顧蜻游愣了許久,一股酸澀衝上鼻腔,眼淚直直地就砸了下來。
獄警告訴她,顧國忠被判了八年,因為表現良好,減刑到了五年,如果不是因為突發心臟病,再過幾個月,他就可以出獄了。
手上這厚厚的一沓信,全是他入獄之後給阿嫲寫的,一般是一個月一封,偶爾是兩封。
上面沒有提起過她的名字,也沒有提起過她的母親。
顧蜻游想,他不愛自己的女兒,不愛自己的妻子,但他大概是愛自己的媽媽的。
可是阿嫲早就看不到他的信了。聽不到他的道歉,也聽不到他的表白。
顧蜻游把信疊好,小心翼翼地裝回了信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