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一般情況下,談戀愛與維持友誼,並不衝突。
她不免覺得,是不是她自己還不夠「成熟」,所以才沒法理解這種「道理」。
然後不由自主地,就產生了一種「跟不上」同齡人的不安感,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成長,上了大學之後,幾乎身邊所有人都迅速地開始社會化,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對人際關係的定義,還停留在過去,就像一個遠古人突然穿越到了現代社會,看著高聳入雲的鐵盒子和飛馳的汽車不知所措。
說到後面,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顧蜻游覺得,自己的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孩。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溫勝寒,如果他露出了「很奇怪」「不理解」的表情,她一定會立刻閉上嘴。
但男人平靜得像是毫無波瀾的湖水,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他深棕色的眸子中,除了耐心,還多了一份認真,好像她說的,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也是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這種感覺是從歐洲回來之後產生的,或許是因為那個暴風雪肆虐的夜晚共享了一個秘密,那些不曾向其他人吐露的心聲,此時此刻,她卻能做到毫無負擔地說了出來。
只是說完之後,顧蜻游又不免擔憂,溫勝寒會不會覺得,她為這種事情煩惱,有些過於大題小做了。
她微微垂下了頭。
車廂內安靜了幾秒,溫勝寒看著女孩兒瘦弱的肩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可否認,顧蜻游所說的,對於他的經歷而言,有些過於少女情懷了。
很久以前開始,他的生活就充滿了利益的算計和傾軋。他每天在各種複雜的關係中斡旋,更多時候只有虛偽的客套與試探,沒有人是絕對的朋友,也沒有人是絕對的敵人,這種單純為「感情」所惑的體驗,太過新奇。
溫勝寒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不曾真正體會過這種感受,他無法說出「我理解你」之類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的感同身受,在這種情況下,倘若說出這樣的話,更像是一種無心的敷衍。
他沉吟了半刻,才緩緩開口道:「我想,她對你來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是嗎?」
在他沉靜的目光中,顧蜻游輕輕點了一下頭。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她的朋友都很少,好不容易才擁有,所以更害怕失去。
溫勝寒的眼神十分認真:「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考慮直接和她說說你的真實感受呢?」
顧蜻游微微一怔。
溫勝寒的聲線沉穩,他緩緩地繼續說道:「我想,真正的朋友,是可以做到相互坦誠的。如果你對於她而言同樣重要,你們的關係自然會有所改變……對比挽回一段珍貴的關係,面子不算什麼。」
人長大以後,坦誠反而成了一件更難的事。無論是在什麼樣的關係中,更在乎的那個人,總是處於劣勢的,主動表達在乎的一方,更像是把自己的軟肋交給了對方——看吧,你是可以傷害我的。
顧蜻游咬了一下唇,沒有說話。
與其說是拉不下面子,對於她而言,不如說是因為害怕。正是因為過於在乎,她怕自己讓裴尹覺得為難,更害怕她會覺得厭煩。
但不可否認,溫勝寒說的話講到她心上去了,她垂下頭,輕輕點了一下。
溫勝寒清冷的眉眼舒展開來,他抬手,輕輕揉了一下女孩兒的頭髮。
柔軟的髮絲摩擦過手掌,帶著淡淡的香,是洗髮露的味道,此時此刻,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存在感分外明顯。
看著她安靜乖巧的側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溫勝寒手上的動作微頓,收了回來。
「溫先生,」女孩兒突然開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粉,像柔軟的薔薇,她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您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小家子氣?為了這麼一點事,就和您哭……」
溫勝寒的表情微頓,語氣有些無奈:「不會。」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對他傾訴過這樣的煩惱了,當年會這麼做的人,早就已經化成一抔黃土……想到這裡,他的表情有些怔忪,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好像,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想那些曾經無法釋然的往事了。
就在這時,天邊陡然一聲悶響,天地好像都隨之震了一震,兩人不約而同地朝窗外看去,烏雲在天際翻滾。
沒多久,雨就打了下來,噼里啪啦地落在擋風玻璃上,帶著沉悶的聲音。
溫勝寒抬手,看了一眼腕錶的時間,道:「餓不餓?」
他不說還好,他一提,顧蜻游就聽見肚子叫了一聲,耳根頓時有些發燙,她伸手摸了摸肚子,神色有些尷尬。
在溫勝寒找到她之前,那碗吸飽水陀掉的陽春麵,最終還是被倒進了垃圾桶,憋悶在心中的情緒發泄過後,剛才沒有察覺的餓意便跑了出來。
溫勝寒的眸子中掠過一絲極淺的笑意,他的語氣很溫和:「要不要和我去吃點東西?」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今早沒來得及吃早餐,有些餓。」
現在不過是上午十點,吃午飯尚且還早,吃早餐又太晚了一些,溫勝寒半垂下眸子,還有一個原因,好不容易才見到人,他並不想那麼快就把人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