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蟲僵。
蟲僵這個詞的語素構成也很簡單,就是蟲和僵,蟲,指的是蟲族,僵,指的是殭屍。
圖安·珀爾·李小時候,殭屍片火極一時。在那些電影或者劇集裡,殭屍就是指死了又活過來、卻又不是活人的人,它們大多數是穿著馬褂長袍的灰綠色屍體,蹦蹦跳跳,臉上貼著紅砂寫的黃符,害怕糯米和桃木劍。
所以圖安·珀爾·李以為,蟲僵會長得和人差不多。
但是在眼前的這些蟲僵身上,蟲的部分明顯多過人的部分——它們的確是有一個大概的人形。
這些蟲僵身形高大,身高至少兩米二三,而這個身形甚至是沒有站直的;
但實際上它們也沒有辦法站直,因為不知道是植物根系還是血管經脈一樣的東西從後頸的部分穿刺而過、繞著脊椎撐起皮肉,然後又從尾椎的部分破肉而出,長出遍布鱗甲的、前段扁平的粗壯的尾;
這根尾巴像是一條潛伏在皮肉下的巨大蚯蚓,壓迫著它們的頸椎讓它們像是被開水燙過的蝦子一樣、只能彎腰駝背地前行。
它們前腹也像是蝦子一樣長著幾對短小的副足,形狀像是嬰兒的手,佝僂著,隨著它們機械地前行而微微搖晃。
蟲僵繼續前行,很快,它們繞過一處彎曲的河岸,轉過了身,側面對霍爾維斯和圖安·珀爾·李,藉此機會,圖安·珀爾·李得以窺見它們的面孔,哦,還好,不是龍蝦一樣的臉。
灰綠色的大腦袋,臉型像是一面倒過來的編鐘,上大下窄,下巴方平,五官擬人,卻也貼合自己的「蟲僵」的名字,毫無血色,且如同戴著面具一般面無表情。
它們的長相沒有圖安·珀爾·李揣測得那麼驚悚,可能是因為它們沒有眼珠子——眼睛是有的,鞏膜環讓它們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工整,但是看不到眼球,就像是蜥蜴似的,一層深色的瞬膜包裹住整個眼球,讓它們的眼睛黑洞洞一片,看不到瞳孔。
圖安·珀爾·李的視線下移——蟲僵的側腹皮膚和身上別的部位不太一樣,看著有些反光。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那些蟲僵已經走遠了,他看不仔細。
霍爾維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低聲解釋道:「那是一層透明的鞘。」
說著,邁開腳步,並示意圖安·珀爾·李跟上來。
兩個人不緊不慢地跟在那群蟲僵身後,和它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圖安·珀爾·李得以看清楚霍爾維斯所說的那層鞘殼,果然是透明的,只是因為內里的內容物長滿青苔,所以那層鞘看上去像是墨綠色的。
鞘這個字,一般是形容裝著某些東西的套子,比如說劍鞘。
而在蟲子身上,和這個字有關的詞語基本上只有一個——就是「卵鞘」。
有些蟲子會把卵產在由自身分泌物形成的、光滑堅硬的膠質囊內,以起到保護胚胎的作用。
不知道是材質還是什麼的原因,這些卵鞘本身並不具有生命,但卻比內里的生命物更讓人感到不適。
也許是因為當一枚卵鞘出現在眼前,那麼就預示著這裡曾經爬行過一群蟲子,而將來這裡會湧現一批新的蟲子,就像是一種關於蟲子的詛咒,生生不息。
「裡面裝著什麼?」
圖安·珀爾·李低聲發問。
既然叫做鞘,那麼裡面一定裝著什麼。
鞘本身是沒有意義的死物——是專門用來保護和承裝更重要的東西的容器。既然那東西叫做鞘,裡面一定裝著什麼吧?
霍爾維斯像是沒有聽到,只是繼續跟在蟲僵身後。
意識到圖安·珀爾·李動作變緩,他招招手示意圖安·珀爾·李跟上來。
等圖安·珀爾·李跟上來之後,他低聲道:「要小心,不能打破平衡。」
圖安·珀爾·李心念一動,還沒來得及完全放下關於鞘的疑問,就聽到霍爾維斯說:「至少在找到生門之前,這個平衡是不能打破的。」
生門,與之相對的就是死門,生門通向生機,死門則通向絕望。
霍爾維斯指抬手一指,前方岩壁抬高,石壁上間隔分布著形狀不規則的洞穴。
洞穴之間的間隔也是不規律的,有的隔一兩米,有的則隔了十多米。
洞穴都不大,頂多容納一人鑽進去。洞口往裡忘去,無一例外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前方到底有什麼。
這就是霍爾維斯說的生死門選擇。
他們要在逆轉結束之前找到生門,躲過來勢洶洶的蟲僵。
現在仔細回想,霍爾維斯之所以會把自己拉下水,也是因為蟲僵已經追了上來,雖有距離,但是要不了多久,這段距離就會被追上,霍爾維斯知道逃脫無望,所以利用「大河」的特性,逆轉現狀——
圖安·珀爾·李福至心來,看著那些蟲僵的背影,輕聲道:「我們其實在它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