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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想用江潯,江潯也願侍奉聖上,君臣心有靈犀成為最佳搭檔。加之皇貴妃格外向著江潯,無大錯的情況下江潯很難被搬倒。

江潯過起了首揆如履薄冰的生活。

他在一年年地蒼老,步履蹣跚,滿鬢白霜,漸漸力不從心了。

晚燈下撰寫青詞之時,倍加思念女兒。若杳杳在,奉茶端果,剔亮燭芯,甜甜地嗓音縈繞在耳畔,一雙柔荑為他這父親松松肩。每每念及此處,涕下沾濕青詞,老淚縱橫。

陸雲錚逼死了杳杳,萬死不能贖罪。

江潯恨意洶湧。

夜夜寫青詞,日日戴香冠,江潯從一個不信道的人不知不覺染上幾分道家習性,開始信奉起道家。

萬一世上真有方術能復活杳杳,使杳杳的魂魄出來一見呢?

他已貴極人臣,沒什麼做不到的。即便蓬萊仙島,也得親自駕船去找回女兒。

道家方術能使陛下長生不老,肯定也能復活他的女兒杳杳。

……

江潯那般貪酷,一向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聖上居然不追究,皆因皇貴妃之功,得皇貴妃者得天下。

眾臣方醒悟皇貴妃的厲害,這妖妃已在後宮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濃蔭甚至遮蔽朝廷。

立後之事再度提起,朝臣中仍有寥寥幾位直言諫臣,希望陛下可以立賢良淑德的世家女為後。

聖上給出的答覆是:「元後喪期未過,朕焉能復立她人?」

實則是推諉的說辭,待先皇后喪期一過,聖上多半立皇貴妃林靜照為後,她已是後宮絕無爭議的第一人。

老臣視紅顏禍水林靜照為仇讎,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眼睜睜地看著林靜照走向巔峰。

暑去寒來,轉眼間到了十一月。

北風利如劍,雪落鹽撒。

雄渾的天家宮闕林立在風雪之中,金色的廡頂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著銀亮的雪光,壯美磅礴。

來往宮人縮緊衣袖,呵著白氣,缺衣少食,起早貪黑地伺候主子,有的臉頰手背起了凍瘡,有的害了風寒,凍得瑟瑟發抖。

在這凜冽的日子裡,昭華宮燒的是最上等的銀羅炭,殿內溫暖如春,香氣撲鼻,牆壁用椒泥所鑄,金銀玉器鱗次櫛比。

林靜照身著一身狐裘臥在羅漢榻上烤火,受用著榮華富貴。陸雲錚死後,她卸下了一些束縛,只求在宮裡苟活,日子反而平靜起來。

她身處後宮,卻時時刻刻關注著前朝的動向。父親江潯如今獨掌閣權,樹大招風,她希望父親可以急流勇退,避免重蹈陸雲錚的覆轍。

君威難測,獨掌閣權永遠是最危險的,侍奉君王永遠是最危險的。現在被捧得越高,得意忘形,只怕將來被踩得越稀爛。

今上非聖主,如果可以,選擇遠離廟堂退隱江湖,安度餘年苟得善終,遠勝過兢兢業業在朝為官一萬倍。

林靜照如今沒什麼大志向,唯一想的是活著,頑強地活下去,別再生什麼波瀾。

為了這個目標,她努力說服自己變成了一個普通嬪妃,陪伴聖駕,爭奪聖寵,甚至覺得能誕育皇嗣也是不錯的選擇。

入宮數年,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的稜角早就被磨平了,她也老了。

任何半絲細微的波瀾,於她而言都似滔天巨浪,拍得她疲憊無比。

活著本身就很艱難了。

午後,林靜照淡妝素抹,耳戴明月墜,披蝶紋雲錦大氅,握著手爐,乘轎輦往顯清宮伴駕。

一出門,皇貴妃的儀仗淋漓盡致。

金水河覆著銀閃閃的薄冰,積雪壓彎了松柏竹枝,九重宮闕的天空被切割成一塊塊的,格外明淨,蔚藍得高不可攀,長久仰望令人暈眩。

朱縉正在書齋中批閱奏摺,林靜照來了,安靜地跪坐在旁研墨。

沉水香的篆煙成一條筆直的線,明膏燃燒,角落裡銅壺滴漏窸窸窣窣地響。

他硃批的速度甚快,極為挑剔,否的多通過的少,筆走蛇龍。

一大摞奏摺大多數是彈劾首輔江潯的,被留中不發,越積越多。

「陛下,」

林靜照看言官對爹爹犀利的罵詞,暗暗驚心,恰茶水溫熱正好,盡好為妾的職責,「且歇息一下,先用臣妾沏的茶吧。」

朱縉天威莊嚴,紅砂筆撂下在紙面濺出零零星星的紅點,接過茶盞呷了口,神作雪冷,「愛妃也看了,你父親惹出多少事來。」

他沒避諱她干政,索性將紛紛繁繁的彈章展現在她面前。

林靜照反而垂下視線不敢看,溫順地道:「父親本糊塗,年邁昏庸,能登首揆之位全賴陛下恩寵加被,還求陛下今後多多庇護,臣妾和江家滿門同叨沐雨露恩。」

「哦?」

朱縉淡定若素地弓了下眉,忽然提起:「從前你總念叨著回門省親,與父兄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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