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場服從性試煉,妖妃只是噱頭。妖妃身後站的是新君,反對妖妃就是反對新君。新君以此肅清朝堂,排除異己,劃出一條忠與奸的線——只有忠於他的才是臣。
這是皇貴妃之爭的全部意義。
絕不僅僅是一個封號之爭。
朝臣該明白舊日的遊戲規則已悄然改變,服從新君者,才能繼續在宦海中存活下去。
在群臣一片瀝血哀嚎中,林靜照在觀德殿行冊封大禮典,並上寶冊,晉皇貴妃,萬千華貴地走向後宮榮耀之巔,上玉牒,獲得日後葬入帝陵的資格。
燦烈的陽光普照宮闕,肅穆的韶樂飄飄,眼前巍巍然不敢仰視的寶座。林靜照垂了垂眼皮,感到極為不適。
數日來的禁足生活不見天日,再出來時她居然受榮寵至極的冊封。
命運的大起大落,陰晴不定。
觀德殿高大的漢白玉基上,朱縉似神仙在洞天,青衫磊落灌滿了颯颯的東風,站在重檐廡殿的陰影下,遙遠地眺望著午門外按品秩次序排列廷杖的文武百官。
他頭戴白桃香葉冠,從頭到腳一塵不染,蕭疏的風神,如高潔的隱士,乾淨得仿佛完全不染指世間權力。
龍椅之下,濡滿了鮮血。
林靜照被身上沉甸甸的珠玉首飾墜得走不動路,時刻保持著最莊嚴的姿態,拖著吉服在他面前跪下,行禮,領旨,謝恩。
朱縉抬手允起,與她並肩。
睽別多日,她和他陌生得仿佛從未認識。
她側頭望了他一眼,他目不斜視未曾看她。
太后、皇后等人在旁觀禮,對她恨之入骨,嫉妒癲狂。
這實是一場盛大的典禮,典禮的每一處細節皆是君王根據古禮親自設計的,極為精心。
這一身皇貴妃服飾,是踩著大臣的鮮血和骨肉上一針一線縫就的。
闔宮上下林氏一枝獨秀,風光無人能匹敵。如此好的運氣,倒真像神仙下凡。
林靜照望著遠處行刑的重臣,飄起的面紗模糊了她的視線,仙氣飄飄。在任何公開場合,她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外界人對她恨之入骨,實則她也身不由己,僅僅是個微不足道的傀儡木偶,過著暗無天日的禁足生活。
朱縉沒有握她的手,即便是這樣專門為她舉辦的盛宴。
他利用她封皇貴妃的名頭挑起爭端,大做文章,剷除舊輔老臣而已。
前幾日,他還差點下旨葬送了她。
高大的丹墀之下,貴妃黨眾臣面帶笑容地享受著這場勝利。
陸雲錚作為最先支持貴妃的大臣,獲得了比旁人豐厚十倍的賞賜,儼然有文官首領之勢。
江杳也在,挽著陸雲錚的手臂,二人含笑望向高台之上的貴妃娘娘,不約而同泛著幸福的笑容,喜氣洋洋的新婚夫婦。
這次林靜照看清了,陸雲錚身旁那個女子確實和自己生得一般無二,酷肖程度甚至稱得上詭異。
可她再沒有機會發聲,唯有陪著帝王站在至高的位置,享受巔峰的尊榮。
……
昭華宮,紅光滿殿。
林靜照一身鳳冠霞帔坐在紅帳中,累了整日,大病初癒的身體不堪重負。
蠟燭明亮灼熱地燃著,殿內被各種珠玉寶器堆滿,冰冷而華麗,處處彰顯皇貴妃身份。甚至破天荒地貼上了「囍」字,民間只有迎娶正妻時才會貼的。
今夜,便算她的新婚之夜了。
沒有新郎,沒親人的祝福,沒有喜樂和酒席,有的只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疲憊,和旁人怨懟憎恨的咒罵。
夜深了。
蓮花似的輕雲攏著明月,緩緩飄逸,淅淅瀝瀝的月光淋在孤寂的窗欞上。
林靜照還不能入睡,今日是皇貴妃的冊封禮,按慣例陛下都會額外賞賜雨露,而不會召其他嬪妃侍寢。
芳兒和墜兒陪林靜照一同等著,蠟炬熔成了熱淚,月色墨藍,直至後半夜司禮監的太監張全才過來傳達聖上旨意。
「陛下要修持齋戒,今夜便不過來了。」
張全道,「若娘娘欲謝恩,可親自前往顯清宮。」
林靜照靈犀在心,張全若只說前半句還好,刻意補充了後半句,便是要她前往顯清宮謝恩的意思了。
張全的意思也就代表了那人的意思。
他賞她,她焉能不謝恩。
廷臣對她恨之入骨,日後若想在宮廷中活下去,還在靠聖上庇護。
畢竟她三番兩次地私逃,他手下容情留了她性命,這次患病又允她找了太醫。
「我更衣就來。」林靜照抿了抿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