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垂手而站,拿眼瞄著趙琛,見他愁眉苦臉,半晌後催道:「聖上作何定奪?」
太監通秉之聲及時響起,緩了趙琛一瞬,隨即更加頭疼。
翟離來了。
他就說,那藥吃完怎的還沒動靜,這會兒來了,正好讓他把這事了了。
翟離一進殿中,所有人後背倏忽一涼,這沉甸甸的怒意與狠厲讓眾人是恨不得做個土地爺,身子一轉,縮進土裡。
翟離目光始終淬著寒冰地直往趙琛眼裡射,趙琛挑眉一看,起身先他一步開口:「朕知你來作何,你先把這事解決了,你要的東西朕立馬給你。」
翟離復手立於龍案之下,仍是用那如猛虎激怒的眼神攥著他。
趙琛又一嘆氣,補充道:「你越快解決這個問題,就越快拿到東西。」
翟離呼出一口怒氣,定了深思,目光不移,腳下卻是一轉,行至圈椅之處,拿腳一勾椅腿,令其對向眾人,隨即掀袍穩坐。
將手搭上,才撤回看著趙琛的眼,對著各部官員用如冰碎裂之聲丟出來一個字——
「說。」
眾官員是不怕皇帝,那是因為有祖制在,祖宗之法不可逾。
可是左相就不同了,他為人機敏又處事果決,且不說眾人確實服他,更深一層的,是因他過往的狠絕而懼他。
那刑部與工部侍郎,也不敢擦汗,拱著手將方才所言又說一遍。
小太監雙手捧著一摞札子,拱著身小步快跑行至翟離身側,將其放於桌面之上。
翟離一邊聽著,一邊取過札子翻開來看。
話音落定,殿中的呼吸聲似乎都減了下去,只那翟離從容翻閱的聲音迴響來去。
眾人屏息等著,趙琛手裡拿著御筆輕敲案面,目光也是落在翟離身上,等他開口。
翟離翻完最後一頁,將札子一放,褪下手串捻著,閉目深思,他將其餘心思摒除,只聚焦在此事之上。
約莫一炷香後,他睜眼看向立於後側的兵部侍郎,空幽幽開口:「富庶之地必圖安逸,民變背後藏著兵變。」
兵部侍郎一聽此言,眼中迅疾閃過驚色,正要拱手,就看翟離冷冰冰甩過來一個眼神,他忙歇了嘴,垂首聽著。
翟離一甩手串,接著道:「兵變之因,兩種可能,一是謀權篡位,二是地方割據。若依我看都不成氣候。括率使留下的爛攤子,官兵手裡有武器,搜刮民脂民膏,掠奪女人。再散於眾人,如此集結起來的力量,靠的是義氣二字,義氣這東西撐不到第二代。將原本川地的一套班底作出擴充,從京城挑人過去,分出益州、梓州、利州、夔州,四套班底,各自劃分行政區域,先行招安,若不從,直接鎮壓剿滅,力度強硬些,趕盡殺絕,頭顱掛於城門,以做警示。」
眾人低著頭不言語,眼睛是一個瞪得比一個大,心裡七上八下。
怎麼還有這一層原因?
趙琛卻是輕笑出聲,對著兵部侍郎與戶部侍郎道:「聽見了?擬了名單遞上來。」
翟離接過話又補一句,「工部丈量之事,等到滅了兵變給百姓一季調養生息的時間,而後再量,刑部派人同往,互相督查。」
各部官員均是拱手領命,在趙琛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殿門一關,氣溫再度驟降,那凝著冷意的雙眸再度逼視上趙琛,「解藥。」
趙琛起身往茶桌而去,欣然一挑眉,淡道:「兵不厭詐,長卿。」
翟離聽完嘴都張開了,還是生生咽下了那破口大罵的衝動,他咬牙道:「君無戲言,當真兒戲。」
趙琛一笑,對他招手,輕巧道:「別緊張,過來坐,朕給你打茶。你就不想知道隋影兒服下的是什麼?」
話音一落,翟離就起了身,借著腿長的優勢,掠過趙琛先行坐於茶桌旁,冷眼看他,微抬下頜,等他挑明。
趙琛捏著勁兒,慢悠悠坐下,看他一眼,漫不經心說道:「朕說過,朕要她活著。怎麼會下毒?你那的大夫別是個庸醫吧。」
說完拿茶針一挑茶餅,盯著茶爐內的水,等著冒魚眼。
翟離仍是默然地看他,沉聲問道:「不是毒,又是什麼?」
趙琛給他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勾唇不言語,好似刻意吊著他一般。
餘光瞥見翟離雙手撐膝,往前傾了身子,明顯又怒了,才急忙開口:「藥,好藥。你把她身子弄成那副德行,弱柳扶風一般,朕比你急,生怕哪天你又搞出什麼事兒,害得她一激動抹了脖子,那朕怎麼辦?你放心吧,她服用的安息草。」
翟離一聽就狠了神色,「安息草?」
趙琛忙解釋:「你看你又緊張,名兒聽著嚇人,實際是個好東西,張歇配的藥,保她命的,這藥只需服一次,服過之後會高燒不止,也就兩三天,隨後就生龍活虎,你等著看吧。」
翟離甩著手串,一臉狐疑神色看著趙琛,企圖從他面上看出蛛絲馬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