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籬下,不過是能讓她不忍飢挨餓。很難以想像吧,一個咿呀學語的孩子,竟能不哭不鬧,也不問父母去向,乖乖地任由鄰里拉扯長大。」
「稍微大些了,她的阿娘便從軍而返,肩負起獨自照顧她的責任。那時正值先太子與當今聖上黨羽爭鬥,母女倆為了不給容穆添麻煩,整日東躲西藏。」
「你知曉她如今沉穩冷靜,可你又可曾知曉,她的步步為營,審時度勢,是因何而起?」
「她阿娘並不是因為病逝。而是替當今陛下擋了飛來的那枚箭羽。她用她的生命換了容穆的侯爵之位,可最後抱憾而終時,只有阿月陪在她身側。」
「只是因著隨行侍從一句,恐怕那箭染毒有異,商世承便把她阿娘打發到寺院裡,與世隔絕。得不到該有的治療,病逝只是遲早之事………」
是他想岔了。他以為她錦衣玉食,什麼都不缺。卻未曾想到,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於是他深深地望著她,「現在的謝沉舟,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站在你面前。所以你能不能重新考慮,愛我。」
陰雨天瀰漫著的濕意,在頃刻間被男人身上帶有的甜香所覆蓋。
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霎時間將容梔重重包圍。她看到了他的真心,在爾虞我詐中,在刀光劍影里,那是一個男人最深的真心。
她咬著唇看他,眸光倔強。如同院中那顆枝繁葉茂的海棠,枝丫互相纏繞糾葛,密不可分。
那是一種宿命。一種無法抗拒的,引人淪陷的宿命。
「我不是故意引誘你,不是故意逼你先開口。」謝沉舟嘆息一聲,心知自己拿她根本沒轍。
舍不得逼迫她,更舍不得看她有丁點的難過。
「我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他停頓了一下,垂首於她懷中輕輕埋頭。
他笑了笑,意味不明,神色卻是柔軟溫和。
確認容梔在聽,謝沉舟清了清嗓子,幾乎是一字一頓道:「從很久以前,我就心悅你。」
「只是我從未遇到過愛情,更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有資格,朝你表明心意。」
第65章 路從今夜(真親嘴) 她微微仰頭,吻住……
心裡不激盪是假的。他在她面前表露心跡, 丟盔卸甲地與她坦誠相待,只為讓她回頭。
但許是沉澱了幾日,她頭腦愈發清醒, 也愈發看清了自己眼前的路。
她眉眼間攬著清冷的微光, 澄淨淡然,不含一絲雜質。她淡淡地開口道:「那你為何現在又說?」
他明明可以把這份愛意埋在心底,直至腐爛消亡。既然從一開始就選擇了欺騙, 就做錯了選擇, 那麼現在再回來挽救,又有什麼用?
他是她人生纏繞的枝椏,她想。但斬斷枝椏顯然沒有想像中痛楚。他說得對,這是不適合的節點。
鎮南侯府搖搖欲墜, 當今天子對謝沉舟的圍追堵截, 還有他那些讓她身心俱疲的謊言。
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早已太多。
謝沉舟倏然間就知曉了她之所意。他抿了抿唇,心中狠狠升起一股無力感。
她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可謝沉舟此刻卻分明感受到,她泛著涼意和微濕的手掌,輕緩地托起了他的臉頰。
她的指尖柔軟,就這樣摩挲過他的肌膚。他喉結滾了滾,心頭有什麼震盪著, 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既決定要放棄他, 她為何又要這樣深深地凝望著他,如同愛撫著世上僅此唯一的愛人?
雨聲漸熄, 她的聲音也被無限放大,「這不公平。」她說。
兩個人的臉隔得很近很近, 她的氣息噴薄在他唇畔,帶著淡淡的清涼。
「你不能因著你認錯後悔,就要求我同樣也回頭看你。從前, 我也有過真心相待的時候。」
「不管你是出於苦衷也好,蓄意也罷,那些血淋淋的真相確實擺在我的面前……」她早已丟了孤注一擲的勇氣,她沒有那麼大度,更沒有那麼淡然。
過不去的,他做過的樁樁件件,傷害過她的事,她試著不去在意,然而只是徒勞。
她還未說完,謝沉舟先聽不下去了。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他眸光閃動著,眼底滿是掙扎,「別說了,別說了。」
容梔靜默了一會,待他情緒稍稍平復,她才移開他覆著的手。
「我不是不愛你。」她嘆息一聲,幾乎是瞬間從這溫柔泥沼中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