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很輕, 也很穩,似乎絲毫沒受她方才那番話的影響,「雨勢湍急,我先送你回府。有什麼事,一會再說。」
「你回不去鎮南侯府。」他說的不錯,現下不是爭論的時候。容梔深吸了口氣,解釋道:「玄甲軍設下弓箭手埋伏在此,是軍令,我沒有權利解除。」
謝沉舟一言不發,只順勢將馬匹拐了個彎,護著她就一路往碧泉山上去。
直到有候著的玄衣人迎了上來,自然地從謝沉舟手中將馬匹接了過去,
容梔才緩緩意識到,自己的所有部署,在他面前簡直無所遁形。
「退下。」謝沉舟冷聲吩咐完,轉眼又朝她勾出抹溫和的笑,提著她的腰就打橫抱下了馬。
雙腳剛觸碰到地面,她就靈巧地從他懷裡鑽了出去。
「你什麼都知道。」容梔留下這句冷硬的話,便埋著頭往廣濟寺里去。
謝沉舟微怔,而後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身後響起有力的腳步聲。容梔反應過來時,頭頂已被一片黑影罩住。
容梔鼻尖倏然微酸。熏過朱欒的外袍被雨淋濕後散出特有的甘冽甜香。
是謝沉舟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恰到好處地將她整個人攏在袍子裡,替她將頭頂風雨全部遮擋在外。
容梔步伐時快時慢,鐵了心要甩開他。可謝沉舟像早有預料般,她挪一步,他也跟著挪一步。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進了廂房。容梔無聲地拉上門栓。她轉過臉去,閃身就欲避得遠遠的。
可謝沉舟不允許她躲,他拿了擱在床邊的帕子就一步步走向她,越逼越近。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直到膝蓋碰到榻沿,慌亂中跌坐下去。
容梔指節死死摳住薄衾,強裝鎮定地質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謝沉舟捻住錦帕一角就往她面上帶,「只是想給你擦一擦水汽。」
許是他動作太過輕柔,容梔一時竟怔在原處,呆坐著任他來回擦拭著。
瞧見她難得配合,他沉寂的眼眸里終於重又有了笑意,雖然淺淡,卻是真切明晰的。
再回神時,她已一掌打落他的手,「三更半夜,殿下帶阿月擅闖佛門,恐怕有損阿月聲譽。」
有損聲譽。
謝沉舟盯了她半晌,輕笑一聲,那笑意味難辨。
恐怕擔心有損她聲譽的人,是他。她說他從未直截了地說過,他心悅她。
他怎麼敢說。她如皎皎明月,高不可攀,他怎敢隨意擷取?她是世界上最美好之人,她值得擁有最好的。
倘若他無法確定自己能給她,他又有什麼資格問她。你願不願意陪著我亡命天涯?
是他想留有餘地。因為他怕她會後悔。他怕她會有悔不當初的一天。他是如此懦弱。他的愛是如此難以啟齒。
謝沉舟渾身也濕了個透。他就著容梔擦完的錦帕,給自己草草抹了一遍。把佩劍解了掛到一旁,緩緩地屈起一條腿,蹲下身去。
「想和你談一談。」他再次仰頭凝望著她。只是這次愈發不同。
漆黑山林里,滂沱大雨敲擊房檐,發出劇烈的聲響。他們卻像在安靜的世界裡。
他碎發濕漉漉的垂在額前,漆黑溫潤的眉眼,就這麼坦率地同她對視。是很赤誠的眼神,如同把他的心跡都鋪開在她眼前,他這般化解她的心房。
溫柔的,一點點剖開,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心意。溫柔以待的是他,步步逼近的還是他。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容梔心頭一緊。
「談什麼?」她問。
兩人都默契地閉口不談,關於懸鏡閣主身份之事。她終究自己察覺出來,而謝沉舟更是心知肚明,她已然全盤知曉。
可他們誰都沒有提。
「我想……」他嗓音溫柔。
「得了條有趣的消息。」而容梔嗓音冷淡。
兩人同時開口,話說到一半又同時緘默。
他無奈地笑了笑,「別急,慢慢說。」
容梔頷首同意,掏出沾濕表面的錦盒,「商九思身邊的紅纓,與此次譁變的策劃者有些淵源。這是他的口供。裡面有關於那人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