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察覺不到痛一般,他挑了挑眉:「嘖,謝懷瑾那把劍真不錯。」一劍貫穿,傷口平整又鋒利。
殿下的血翳症已痊癒多年,如今卻不知為何,隱隱有復發的趨勢。裴郁猶豫地問道:「殿下,要不要回懸鏡閣?」
「回啊,」他嘴角扯出一絲邪笑,戾氣於眼中翻湧:「你回懸鏡閣,帶人燒了謝氏供給私兵的糧倉。」
似是覺得還不夠解恨,謝沉舟又補充道:「哦,對了,這麼重要的事,記得讓殷嚴帶給龍椅上那位。」
裴郁心底一驚,毫不猶豫地應下。
當今聖上猜忌心重,謝氏因著先太子一事,早已失了聖心,如今若是爆出暗中豢養私兵。風光百年的世家,恐怕就要就此終結了。
懸鏡閣掌握謝氏豢養私兵的證據已久,可殿下一直密而不發。今日突然發難,到底是報方才一箭之仇,還是順水推舟,布局已久。
裴郁不敢再深想,又擔憂著他的傷勢:「居庸關地勢兇險,倘若明月縣主不來找您,該怎麼辦?」
這話刺耳得緊,謝沉舟登時眯了眼,不爽道:「你怎麼還不走?」
知曉自己惹了殿下不悅,裴郁生怕再待下去,回不到懸鏡閣就死無全屍,逃也似地隱匿回樹梢,不消片刻就沒了蹤影。
眼底血霧還未散盡,他的眸色黯淡,像是撒了一層灰,昔日溫潤不再,只剩下無邊的陰鬱。
阿月才不會丟下他不管,她捨不得。
靠著樹幹靜默片刻,謝沉舟忽然揉了揉眉心,抿著唇就將手中短刀狠狠插進了樹幹。
他哼笑一聲,眼底幽暗難辨。
裴郁還真猜對了,他是心裡沒底,倘若阿月不尋過來,又該如何收場?
總不能他灰溜溜爬回鎮南侯府,然後硬著頭皮說自己福大命大,失血一天一夜都還能剩著口氣。
思及此,謝沉舟抽出腰間短刀,刀風乍起,寒芒閃過,他腹部多了兩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本就失血的唇色更加煞白,他冷著一張臉,搖搖晃晃地往車隊必經之路旁的小道而去。身後,鮮血淅淅瀝瀝淌了一地。
不知他闔眸等待了多久,直至烏雲遮月,林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謝沉舟眯著眼望去,是裴玄紅著眼眶四處搜尋。親衛已護著謝懷澤回府,四下無人,她大著膽子改口:「殿下!皇孫殿下!!」
謝沉舟:「……」能不能把她毒啞。
他懶洋洋地抱著臂,頗有耐心地等裴玄走遠,才又探出頭去。
能探查的地方都探查過了,容梔沉沉嘆了口氣,心底早已沉了一半,舉著火把存著最後一絲僥倖,把裴玄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
這條小道荊棘密布,她一邊小心翼翼地跨過溝渠,一邊努力地四處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泥土染髒了繡鞋,連帶著她的裙角都沒能倖免。連日的勞累奔波,再加上精神高度緊繃,容梔嗓音沙啞,無奈地訕笑一聲:「謝沉舟,你再不出現,我就真的要替你收屍了。」
無人回應,只有溪流聲潺潺,鳴蟬聒噪不止。手中火把也燃到盡頭,火苗打著旋忽閃而過,霎時間,容梔陷入沉沉黑暗。
前方是一片沼澤,沒有光亮,她只得硬著頭皮踩過,腳下觸感軟趴趴的,像是蛇剝落的皮。容梔禁不住一陣惡寒,捂著小腹還沒緩過來,腳底倏然被什麼纏住。
溫熱的濕意從褲管滲透進皮肉,她面沉如水,頭皮麻了半邊。從前在醫書上見過,蛇是一種冷血動物。可這傢伙明明溫度熱得驚人,難道醫書也會騙人。
當機立斷地,容梔抽出袖中匕首,慢慢沿著褲腿探了下去。蛇的七寸大抵應當在哪?
蛇身沒摸到,倒是匕首先被什麼東西握住了。她用力往回拽,想甩掉那東西。一個不察,腳下被樹枝絆住,她險些沒站穩。
雲散月開,容梔向前傾身,視線不斷下落,定格在在重重泥沼旁。地上似乎躺一個人。
正是下落不明的謝沉舟。
她的眼睛陡然睜大。瞬息的茫然後,謝沉舟似是失去意識,拽著容梔胳膊就往後仰。
她失去重心,驚叫著撲倒在了他的懷裡。
「好冷,好冷……」謝沉舟緊閉著眼,整個身子都貼住容梔,貪婪的汲取著她的溫度。
她只覺渾身燒得慌,難耐地想避開,可才一轉身,就瞥見他滿身鮮血,幾乎成了個血人。
容梔索性也不掙扎,任由他抱著:「謝沉舟!你醒醒。」
他乾裂的唇瓣上血跡斑斑,似乎有了反應,「好,好渴……水,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