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去年立春日拜了蓮淵為師,成了繼蓮朵後蓮家酒莊第二個女酒師。
沈纓起初並不贊同,怕小蘭性情急躁學幾日便棄了,平白浪費這機會。
可小蘭卻對她說:「身為沈家女,便要有擔當,為長姐分憂,為兄長擔責。」
這些話都是趙悔扮作蓮朵時對小蘭說的,沒想到她真記在了心裡。
她不禁感慨吾家有女初長成,後來見小蘭學得有模有樣便沒再多言。
如今,小蘭住在蓮家學藝,沈家雇了位婦人照料日常事務,沈纓只需準備父親吃穿用的東西就好。
第二日,寅時過半。
沈纓將宅院清掃乾淨,再為父親準備好食材,洗了衣物,便背著魚出門了。
縣衙中零星走動著幾個人,沈纓輕車熟路地繞過常走的路,到了姜宴清理事的院子。
門窗閉著,門內也無人聲,沈纓站在檐下聽了聽,腳步一轉走到窗口。
「篤篤篤」輕扣三聲,門內無人應答。
她屈指還要再敲,背上忽然一輕,扭頭一看,原來是姜宴清將她的背簍拎了起來。
他的官服袖子挽了起來,官帽未戴,身上沾著濃濃的書墨香氣,整個人被薰染得很溫和。
他一手拎著背簍,垂眼看她,說道:「秋日漸寒,不要再去河中捕魚了。」
沈纓笑了笑說:「是它們非要往我網子裡鑽,我實在盛情難卻。」
姜宴清笑了一下,說:「也就魚兒不會辯駁,由得你污衊清白。」
他說完,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進了門。
一進屋內,沈纓便嗅到了茶香。
梵音寺的新茶,姜宴清親自炒得茶團,味道清淡雅致,悠長,有股難以名狀的禪意。
他將她帶到木案前,火爐上的水已沸,咕嘟咕嘟冒著泡。
姜宴清托著她的手在火旁烤了烤,便給她手腕處塗了傷藥。
她也不動,就靜靜看,等姜宴清給她腕間包了絹帕,她才道:「這傷若非大人時時提醒,我都忘記此處有過傷,非要浪費這好藥膏。」
姜宴清看了她一眼,不贊同道:「此傷在骨,最忌寒凍,不可兒戲。」
他說完便俯身將背簍提起來放到靠窗的位置,隨後走回到書案邊提筆書寫。
沈纓見他又要忙碌要事,便自顧自煮起了茶。
待要拿茶碗時,卻見茶盤中放置一個十寸見方的檀木盒子。
「打開吧,雲姑特意給你尋來的。」
沈纓抬眼看向姜宴清,見他還在寫什麼,頭都沒抬。
她不禁想起屋中那個底部雕了小動物的銅盆,本就是他命無奇尋來的,非得借雲姑的手送出。
如今還是如此,送個東西罷了,還遮掩著。
她忍不住笑出聲,但也沒多問,好奇地打開木盒,裡頭放著一隻三色流彩的瓷碗。
這碗與尋常面碗一般大小,造型侈口,腹部有凸棱一周,箍了一圈金線,下設圈足則包了銀,又貴氣又俗氣。
倒是合她的眼緣。
瓷碗內外壁均施乳白色底釉,內壁飾十二道青色垂紋,與底釉的白色相間,並施赭色細線紋釉,猶如瓜果紋路,清雅晶瑩。
外壁以腹部凸棱為界,上半部均勻排列著細長青綠色豎紋,猶如破土而出的青苗,燒制時由於彩釉高溫下自然流淌,綠色又延伸到凸棱以下,上下呼應,仿若水中的倒影。
沈纓捧著那碗端詳了一會兒,對伏案書寫的姜宴清說:「大人為何要送碗給我,難道是讓我捧著去討飯?」
姜宴清停筆看她,筆桿指了指茶碗,說:「你不是常說尋常茶碗喝了不解渴,這碗一手可握,想來是夠你暢飲一壺。」
沈纓又看了看茶碗,探身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恰恰夠一壺。
她端著喝了兩大口,點點頭,抱拳對姜宴清行禮:「知我者,姜大人也。」
隨後她又懷念道:「以前家貧,買不起好茶,我與王惜便在百花宴時去芙蓉巷蹭吃蹭喝。」
「因為和蓉娘相熟,那裡的侍女看到我和她去也不怎麼查問。」
「我們躲入雅間,趁那些富貴人們出去賞舞歡樂時,泡人家的茶葉。」
「大概是偷來的珍貴,我覺得那時喝得茶水最夠味。」
沈纓說著又喝了一大口,滿意地點點頭。
姜宴清一直看著她,忽然說:「難怪,你要偷我車上的茶,原來是因為偷來的香。」
沈纓一口茶水哽在喉嚨里,吃驚地看著姜宴清,小心咽下後,才說:「大人發現了?我每次也只拿了一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