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在腳底踩碎的雪聲,他此刻仿佛仍能聽得清晰。
她那天穿著厚重的麵包服,裡面就是表演時的芭蕾裙,可惜即使他以餘光掃過千千萬萬遍,那個隆冬,她也沒有拉下過一次拉鏈。
他也沒有見過哪怕一秒鐘,穿著舞裙的,十七歲的少女。
總有遺憾如影隨形,結束後的燒烤店裡,江蒙和鍾怡問起他的近況,學校如何,感覺怎麼樣,只有她裹得像個棕熊,就坐在他對面,手裡拿了串烤肉,聲色鎮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怎麼瘦了這麼多。」
後來不知又聊了什麼,她和鍾怡又笑起來,重複至熟練的餘光里,燈火模糊成光暈。
他只是那一瞬突然在想。
如果不能上同一所大學,以他們微弱的緣分,這輩子,應該不會再見了。
他想見,所以去見了。
如同這些年他所有貪念都是有關於她,他也去要了。
唯獨此刻。
終於此刻。
她說著他如此熟悉的開場白,最後一絲妄圖維.穩的決心轟然碎裂,搖搖晃晃的所有慾念如同瓶中水,於這一刻傾瀉而出。
既然怎樣都是結局——
他終於開口。
「我也不是什麼都行。」
簡桃怔住。
雨勢狂驟如同末日已至,蓄積的水潭中世界顛倒,高傲筆直的棕櫚低下自己的頭顱,垂落下樹冠上的枝葉,仿佛獻祭最脆弱的心臟。
她聽見他說。
「簡桃,我沒你不行。」
揭霧
雨水隔著耳膜仿佛敲擊心臟, 頭重腳輕,簡桃有一瞬間的眩暈。
她側眼看向謝行川,二人視線相對, 窗外大雨傾盆,雨幕如同隔檔, 將二人困在這方小小天地。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 屬於謝行川的眼神。
思緒像被扯緊的弓弦, 在此刻盡數崩斷,本以為已經做好所有準備,任何回答都能妥善處理,但這句回復遠遠、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負載過大,她甚至忘了要說話。
催促入場的電話響起,她這才找回聲音, 連忙應聲說好, 一切全憑第一反應般去拉車門, 沒敢回頭。
第一下沒拉動,終於解鎖聲響起, 她如同逃竄般下車, 腦子裡一陣接一陣的電波迴蕩, 時不時摻雜著謝行川那句話。
他說,我也不是什麼都行, 我沒你不行。
……
入場時她還在輕微發著抖,是被天氣冷的, 接待的工作人員替她將傘收起, 遞上紙巾, 簡桃擦乾手臂上的水漬, 這才走入內場。
然而也像是踩在輕飄飄的棉花上,自我和靈魂仿佛剝離開來,無論做什麼事情,沒幾秒鐘,回憶就又將她拉回車內。
終於,拍攝完畢她回到後台,暖氣漸漸充足,脫下外套和高跟鞋,踩實地面的那一刻,才終於有了些真實感。
她輕輕舒出口氣,看了眼手機。
沒有新消息。
*
這晚謝行川沒有回來,簡桃和鍾怡說清來龍去脈後,開始了徹夜長談。
她下巴墊在枕頭上,屏幕在夜裡散著敏銳的光:【……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我沒理解錯吧?】
鍾怡:【不是,他說沒你不行,只是一種友情的表述,意思是說你們友誼地久天長。】
撿個桃子:【真的?】
鍾怡:【你自己信嗎?】
【……】
撿個桃子:【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能問你嗎!】
鍾怡:【這要問我??這有什麼好問的??一個男的跟一個女的說我沒你不行還能有什麼意思?!?!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來秀恩愛了是吧?!】
撿個桃子:【?】
鍾怡:【他喜歡你不是很正常嗎?男生本來就偏愛你那一掛的,而且你們又結婚了,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說不定去年他就喜歡上你了,只是沒說,你以前是沒遇到過告白的是吧,怎麼面對謝行川就舉棋不定的。】
撿個桃子:【但謝行川跟他們不一樣啊。】
鍾怡:【哪裡不一樣。】
鍾怡:【怎麼,他不是男的?】
簡桃:「……」
那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是覺得,讓謝行川喜歡上一個人,應當是很難的一件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