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真抬起手,掌心合住她線條柔和的下頜,他好整以暇地盯著謝逢杉,盯著她難得宕機的樣子,盯著她黑白分明、清澈見底的眼睛。
修長微涼的手緩緩移位,移到了她的脖頸上。
像愛欲中生出的輕撫。
這雙手稍稍一用力,使她喉間的空氣頃刻間減少許多。
如此強悍的人類靈魂,如此脆弱的身體部位。
非常美妙的反差。
「謝逢杉,」
他更貼近她,聲音放得非常輕。
「你死了,我就輕鬆。你知道嗎?」
謝逢杉沉默良久,微微抬高脖子,更貼合著他的握力,靜定地凝視他。
只說了三個字。
「行,來吧。」
游真微微一怔。
謝逢杉倒沒想太複雜。
比起她的任務,他的簡單很多。還皆大歡喜。
因為說真的,跟游真做愛,比被他掐死可怕多了。
第21章
謝逢杉盯著他。
她這人長了一雙很妙的眼睛,瞳仁又亮又黑,午間林溪般清澈見底,她又總把想法直接攤在面上,不讓人做過多猜測。可細究下去,這雙眼又似蒙著霧氣,明面上的所有情緒都只是過場,有更多東西看不分明。
只有一項,倒是從頭到尾沒變化。
她壓根不怕死。
從第一面開始,到現在,一直如此。
游真的視線在她面上游移,目光晦暗不明,掌心的力度驟然一松。
她卻一把抓住他的手。
掌心覆著手背,溫熱的,用力的。
謝逢杉忽然很輕地笑了。
「你為什麼這麼優柔寡斷?」
從第一次開始,就是如此。她討厭他,不是因為他被派來了結她,只是因為他想的懲罰招數太過惡毒——
讓她在軌道里繼續循環下去。
游真沒說話,整張臉都陷在陰影中,看不分明。
「還是說……」
謝逢杉冷不丁逼近他,鼻尖幾乎在毫釐間相觸,能在瞳孔倒映里看到彼此身影的危險距離。
「你捨不得下手啊?」
她唇邊笑意盈盈,既天真又挑釁,與此同時,捏著他的力道也一併加重。
天真在這明明是幼稚的激將法,挑釁卻更接近她掩不住的天性。
聽了這話,游真才略感離譜的失笑出聲,深然眉眼微彎,放輕聲音問。
「你以為你是誰?」
她也挑挑眉,笑得燦爛至極。
「謝逢杉啊。」
謝逢杉驀地鬆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聳聳肩:「我真不是很理解,你在忍什麼?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
她其實不太清楚,游真忍受的疼痛程度。
但在圖書館也體會過,即使知道是幻覺,這種在肌理間遊走的劇痛,像某種黃昏間的漲潮,痛覺從神經末梢炸開,在每次趨弱後都會變得更強,讓人無法忽視。
而疼痛堆積蔓延到一定高度,身體的存在感都會減弱,只有閃電般、被侵蝕的痛楚能留下,並且仿佛將要永遠留下。
真有人能每一秒都身處其中,無聲忍受嗎?
謝逢杉有點懷疑。
當然,她也沒有自戀到那個程度。
什麼舍不捨得。
他們之間的交情,跟這倆字邊兒都挨不著。
看著面前的游真,她終於能覺察到那無時無刻的低氣壓從何而來。
人被疼痛煩躁折磨到一定地步,確實會不想說話。
謝逢杉嘆了口氣:「你這人好奇怪。」
她的心情很奇怪。既有一絲你也有今天的幸災樂禍,也有思及他戰鬥力可能會因此下降的惋惜,還有幾分對他抗拒這任務的迷惑不解。
游真面無表情,看著她神色千變萬化。
他的確不會殺了她。
純粹是不想遂了任何人的願,也不想輸給自己的欲望,沒有任何外力能讓他違背自己的心意。
更何況如影隨形的疼痛,以前不是沒有過。
很快,謝逢杉理智復原,想起自己這邊的事還是很需要他的,立馬整理好了表情。
她面上浮現出嚴肅和擔憂,非常溫柔地拍了拍游真的肩。
「長官,我是打從心底里心疼你啊,自己竟然忍受了這麼久的痛苦,還要連帶著我那份,我真的恨不能為你分擔——」
抬手,她擦了擦眼角,雖然那裡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