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兩個人對視一眼,「是陛下親筆所書,所以臣等以為,是陛下的意思……」
「胡言亂語!」
蕭篡下意識否認。
「朕何時給他寫過放奴書?朕何時說要放他離開了?他自己偷偷把名字加到名冊上,還偽造了一封放奴書,你們竟分辨不出嗎?」
「就算你們分辨不出放奴書的真假,難道你們不知道,燕枝是朕的人嗎?燕枝要走,你們不會來稟報朕?」
兩個小吏怯怯地開了口:「回陛下,臣等確實不知……燕枝公子是陛下的人。」
蕭篡沉默片刻,抓著他們衣領的手也鬆開了。
是了,他對外從來只說,燕枝是他的貼身侍從,是他的男寵。
燕枝不是他的妃嬪,更沒當上他的皇后。
燕枝連一個名分都沒有,除卻近臣,哪裡還有人知道燕枝是他的人?
其中一個小吏又道:「而且,臣等看過放奴書上印章,確實是陛下玉璽。」
「小臣還記得,那放奴書上寫的是——」
「『今有罪奴燕枝,相貌粗陋,舉止粗鄙,侍奉不周,特赦出宮。』」
「轟」的一聲,一道驚雷在蕭篡頭頂炸開。
一瞬間,蕭篡想通了一切——
六年前,燕枝十二歲生辰那晚。
他忘了燕枝的生辰,沒有給他買泡芙,燕枝對他的好感度掉了一點點。
那時他在批奏章,就隨手寫了一封放奴書,丟給燕枝,對他說:「朕特許你出宮去,不必再留在宮裡當奴婢了。」
燕枝那個小傻蛋,被這一封放奴書和他的兩句話,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燕枝可憐巴巴地抱著他,說自己一定會對陛下忠心耿耿的,一輩子都不離開陛下,求陛下不要趕他走。
掉了的那點好感,馬上就補了回去,而且補得更多更滿。
蕭篡見他哭了,換了個泡芙給他吃,就沒再管他,更沒去管那封放奴書。
反正燕枝對他的好感,永遠都是滿的。
反正燕枝永遠不會離開他的。
反正燕枝永遠都會喜歡他。
可是現在想來——
燕枝就連吃過的零食包裝,都會仔仔細細地收藏起來,更何況是這封放奴書?
他一定也仔細收起來了。
不久之前,燕枝大病初癒。
醒來之後,他就跑去房間裡,翻出了這些舊物件。
蕭篡當時以為,這是燕枝喜歡他的證據。
可現在看來,這分明是燕枝意圖離開的證據!
燕枝當時要找的,不是巧克力包裝,也不是果凍殼子,而是這封放奴書!
燕枝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要離開了。
六年前,他親手埋下的驚雷,終於在此刻炸開。
炸得驚天動地!炸得血肉橫飛!
蕭篡緊緊地繃著臉,面色鐵青,猛地抄起擱在一邊的長戟,繞過兩個小吏,大步走下城樓。
燕枝!他得去找燕枝!
告訴他,六年前的放奴書已經過時了!現在用不了了!
他不能用!
第22章 追逐 遇見謝儀,差點被抓
風急雪驟。
燕枝背著包袱, 抱著「小狗」,穿行在山林之中。
他不敢走官道大路,怕禁軍追上來, 所以只能往林子裡鑽。
不過他一點兒也不害怕。
或許是因為小的時候,經常上山撿柴采蘑菇, 又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隻小燕兒, 進了林子, 就跟回家似的。
他不必藉助工具,也不必抬頭看天, 心中自有一柄司南,准准地指向南方, 直直地牽引方向。
小燕兒撲騰著翅膀,在漫天大雪裡,輕盈地掠過樹梢, 飛快地朝南邊飛去。
縱使晚了幾日, 但他終歸是要去南邊過冬的。
燕枝一刻都不敢停下。
直到跑到林子深處,確認身後沒有人追趕, 他才敢停下腳步, 找到一塊足夠遮蔽風雪的大石頭, 抱著「小狗」,躲在石頭背面。
不行,太累了,他實在是跑不動了。
他昨夜本就沒睡好,做了一晚上的夢,今晨又早早地起來,服侍陛下洗漱更衣, 早飯也沒怎麼吃。
方才因為激動和興奮,跑得飛快,現在被風一刮,被雪一淋,他才後知後覺地感覺身上酸酸疼疼的,肚子也咕咕直叫。
他必須得歇一會兒。
燕枝把裹著「小狗」的包袱皮解開,墊在屁股下面,好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