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姁看完,挑揀了幾本進貢摺子放在最底下,再喚來小魚子,將地方上貢賀表都搬去給尉鳴鶴瞧瞧。
恰好此時,元子進來匯報:「娘娘,韓督公請見。」
「若陛下問起本宮,直說本宮在御書房和韓督公商討政務。」沈知姁特意叮囑了小魚子一句。
韓棲雲躬身進來,聽到這一句,桃花眼微微閃動:「皇后娘娘這是……要借微臣氣陛下?」
沒等他唇角彎起弧度,便觸及沈知姁看似含笑、實則平靜的眼底。
「這實在是微臣的榮幸。」韓棲雲笑意未減,福身道了這一句,便立即說起正事:「微臣此次請見,是要與娘娘商議今年官員考較之事。」
「去歲是三年考核之期,照例提拔了政績優秀的官員,論理今年的考核成績應歸檔到下一個大考核,可是……」
沈知姁抿唇一笑,明白韓棲雲底下的未盡之意:可是天子秋狩墜馬之事,陸續降職、罷免了一批人,好些官員位置就空了下來。
趁著年關考核,可以提拔一批人上來。
「這倒是不忙,與騰氏一批的新貴還剩著人可用,先頂上。」沈知姁思索片刻,沉吟道:「等來年開春,本
宮會下旨特辦恩科。」
她近來閒暇看了幾本書,倒從中領悟出幾分道理。
——親賢臣,用小人。
現下朝堂上經過兩輪清洗,可用之人頗少,才學品行兼備的更是屈指可數。
要進些新鮮血液、會感念沈皇后恩德的人才好。
「微臣明白。」韓棲雲會意,目光漫過朝陽殿寢殿的方向,露出幾分嘲意:「若非皇后娘娘進言,天子萬萬不會特設恩科,廣佑天下寒門才子。」
見沈知姁有提筆寫字之意,韓棲雲便收了話語,挽袖上前磨墨。
沈知姁瞥了眼十分殷勤的韓棲雲,未曾多言,而是用自己娟秀的字跡在灑金紅宣紙上詳細寫了各部過年章程與禮部應當發下的賞賜。
「皇后娘娘出手大方——今年雪大,不論京都還是地方,物價都頗貴,不少小官家裡都等著年關的賞賜下來,好過年呢。」韓棲雲想起這幾日耳朵中聽到的抱怨,不由輕嗤:尉鳴鶴這狗東西,做了天子幾年之後就愈發要隨性而為,現下自己身上不好受、心中還有氣,就決不讓滿朝的文武百官過個好年。
略掃了掃上頭的賞賜數目,韓棲雲挑眉道:「娘娘您用私庫開賞,微臣瞧著便心疼。」
沈知姁原想著「這是天子私庫、但用無妨」,可聞言轉念,現下天子私庫,何嘗不能算作她的私庫?
「先帝風流奢靡,尉鳴鶴亦欲享受,私庫中更有大定數代皇帝的累積。」沈知姁莞爾一笑:「如今多事之年,還要財帛平定人心、安穩朝堂。」
比起將錢財放在私庫中,她更喜歡拿出來做些實事。
「今日天子生氣,正好由本宮來代寫。」沈知姁手筆,口吻溫和安定。
韓棲雲正面露疑惑,就聽外頭有幾分喧擾傳來,再過兩瞬,便是小魚子有些灰頭土臉地帶著進貢摺子進來,顴骨處有一抹被摔砸的紅痕。
「今日辛苦你了。」沈知姁起身親自接過小魚子手中的奏摺:「陛下看了摺子後怎麼說?」
小魚子露出一抹苦笑,將自己被砸紅的臉偏過去,向沈知姁訥訥匯報:「陛下先瞧了上貢摺子,說東邊與江南的不如往年的數量。」
「隨後,陛下問及您,奴才便按照您說的如實匯報……」
「陛下忽然生了氣,將奏摺扔出……」
小魚子低聲解釋了自己面上的傷:「陛下要奴才來傳話,說請娘娘您即刻過去。」
沈知姁頷首,放下奏摺,不曾理會尉鳴鶴的話,而是讓小魚子去找蕪荑領膏藥和賞錢:「這兩日你且去歇息歇息,陛下那兒,本宮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的意思,便是沒有安排。
讓尉鳴鶴一個人生氣去罷。
小魚子聞言,很是鬆了口氣,千恩萬謝地退下離開。
「依微臣來看,陛下是久居宮闈之中養病,渾然忘了天下百姓是何等的辛苦。」韓棲雲緩緩開口,一雙桃花眼挑起諷意:「今年江南多雨,雖不像前兩年的水患那樣嚴重,可也影響收成;東邊則是上半年起了海嘯,將剛種下的新田給毀了一半……」
「陛下竟還苛責貢品不足……」韓棲雲搖首嘆息。
沈知姁含笑不語,而是重新提筆,寫了一份新年免稅的聖旨,讓杜仲送給後頭的楚中書撰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