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歲。」於是離清緣靜默片刻,後忽極輕叫檐如歲一聲。
「等我們出去後,」這樣叫完後,她旋即揚唇笑起來,是那種明媚又柔軟的笑,「就找一個小村莊隱居吧。」
「我想要真真實實和你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陷在虛假的幻夢裡。」離清緣嘆了口氣,掀起眼定定看他,口氣很認真,「所以阿歲,相信我好嗎?」
她一雙狐狸眼本就生得勾人,這樣定定瞧人時,雙瞳里那一汪黧黑靜水間愈發瀲灩得頗顯深情。
人跌進去,能叫心跳漏半拍。
半晌後,檐如歲終於攤開掌心,一片水藍色的花瓣出現在其間。他偏開頭,嘖了聲:「好吧,反正從小到大由著你那麼多次了——」
「也不差這一次。」他說。
*
幻境的線索給得七零八落,不知所云,但把這些東西全串聯在一起,還是能找到些關鍵東西。
但這片靡藍花瓣里承載的霽歸語的回憶,顯得比剛剛那片裡的冗長了許多。
那些記憶湧入離清緣腦海,初一開幕便是家家戶戶都在逃難的海淵村。
為什麼逃難?
顯然,是因為海淵村被綠妖入侵了。
和幻境裡修改過的劇情一樣,真正的故事裡,霽歸語在深山中撿到檐藍迦後,也確實是把他帶回了自己家救治。
像話本子裡寫過太多的陳詞濫調一樣,自小在爾虞我詐中生存的檐藍迦第一次碰見了不含算計真心待他的人。
最初,他嗤之以鼻,屢設局試探;後來,他不覺動心,情難自禁。
但青梅竹馬十七年,縱使傅生已死,霽歸語也仍舊心系傅生,只拿檐藍迦當弟弟。
若是換了旁人,最多也就是守霽歸語個十年八年,付一腔痴情,盼對方回眸。但檐藍迦不是。
他是個瘋子。
他不再隱匿氣息,特地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引那隻吞噬了傅生的綠妖來到海淵村。這隻綠妖的修為有近五百年高,靈智開得齊全,慣會模仿人。
眼見已將綠妖引來海淵村,檐藍迦卻特地離開了。而二人再相見時,海淵村已被成群的綠妖所占領。
大片的腐爛草木覆蓋了街道房屋。
綠妖們正在屠村。
而那時,傅生家的整間小院也正被綠煙繚繞,沉在一片濃郁的異香中。
她被那隻擁有著傅生面容的綠妖掀翻在地,正捂著肩頸處血流不止的傷口。
綠妖很想要霽歸語的身體。
「好濃,好濃,」綠妖舔了舔嘴唇,垂涎神色間語氣痴痴,「是那個人的氣息,那個人的氣息......」
一瞬間,小院內本還蔥鬱的草木如被吸乾能量般剎然枯黃一片,地底瘋狂冒出的枯枝扭曲纏繞住霽歸語的腳踝,要將她往綠妖的方向拖拽。
和傅生一模一樣的面容離霽歸語越來越近。
她看著這張熟悉的臉,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匕首泛起凜凜銀光。
那是檐藍迦離開海淵村時送她的禮物,說作防身用。
如今慌亂之下,刀鋒便往前一送,穿透眼前人皮肉。
「刺啦」聲刺耳。
從綠妖心口處濺出的鮮血落到霽歸語臉龐上,叫她眼角眉梢都沾上星星點點血腥氣。
她怔然半晌,更深重的慌亂感襲來。幾乎是本能性地,那送入的刀鋒又被她猛然拔出,血花噴薄如艷雨,淋淋漓漓從她已攥刀攥到青白的指節縫隙間汩汩而下。
「滴答」,「滴答」。
繡鞋納垢,色轉紅。
霽歸語的唇翕動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忽地腳底一軟,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般,就要跌坐在地。
是從天而降的檐藍迦接住了她。
對方御劍而來,抬手一攬,擁她入懷。
但她倒在檐藍迦懷裡昏死過去時,腦海里只閃過兩個念頭——
綠妖的血,怎麼也是鮮紅溫熱的?
綠妖死之後,怎麼屍體還是被它吞噬的人的模樣?
這真糟糕。
*
接下來的記憶,畫面已轉入枯井下的石室中。
這一瓣靡藍花會在石室里出現,想來正是因為霽歸語和檐藍迦在那處躲藏了近一月有餘。
檐藍迦掩著唇輕咳不止,同霽歸語說抱歉,外頭那些綠妖實力太過強勁,殺進村落尋她時牽動了傷勢,如今靈力恢復艱難,暫時不能護送她出去。
檐藍迦當然是裝的。
但霽歸語一介凡人,怎麼可能看得出來對方的靈力狀況?
於是二人便一齊在枯井下的石室里生活。
這一段日子,在霽歸語記憶里展現出來的片段不多,只有寥寥數幾,作的是一筆帶過,但離清緣能感覺到,霽歸語並不討厭那段日子。
她只是不想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