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雲死裡逃生的欣喜瞬間被難以言表的愁緒取代,但看了看一旁虎視眈眈的颸風,他實在說不出請求讓自己留在這片領地的話。
觀雲實在害怕颸風真的殺死他,天生就是懦弱代言蛇的他,面對力量懸殊的敵人,壓根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當然,傷害聽葉的猴子除外。
於是,與鏡流道別後,在鏡流祝福似的目光下,叼著水蛇的他一頭扎進了灌木叢里,漫無目的地向著迷茫的未來而去。
至少現在,他不會再回來了。
*
礙眼的蛇離開了,但兩條蛇之間的氛圍實在稱不上甜蜜。
看著鏡流沾滿塵灰的鱗甲,颸風欲蓋彌彰地側過身,表現出一副不願看見小蛇的模樣。
鏡流需要教訓,不能讓他再撿蛇回來養了!
反覆在心中重複著這句話,冷漠地嗅探著空氣中觀雲殘留的氣味,颸風強迫自己變得鐵石心腸。
鏡流傷心地垂下了頭,被颸風的冷漠喚起了曾經心傷的他,用尾尖大力地碾壓著自己又一次濕潤的眶鱗。
鱗甲之下的肉已經稱得上腫脹不堪了,但小蛇卻依舊像感覺不到疼一樣,繼續摩擦著自己眼下的鱗片。
直到颸風阻止了他,這一次,這條眼王真的要氣瘋了:「鏡流,你到底在做什麼!」
但小蛇只是垂下頭,用沉默對抗著自己的伴侶。
吃又不能吃,罵又捨不得罵,颸風看著這樣的鏡流,深深地嘆了口氣。
將尾巴放到小蛇身邊,為他遮擋著自河邊吹拂而來的風。
垂著頭的小蛇怯懦地看著伸到面前的尾巴,又看了看自己滿是塵土的鱗甲,畏畏縮縮地盤起了身體,躲進了颸風的陰影之中。
天色漸暗,但兩條蛇依舊沉默地對峙著,好似他們並不是一對甜蜜的愛侶。
「對不起,颸風。」
*
在天幕完全被夜色籠罩之前,看著夕陽墜入水面後,橘黃色的雲河,鏡流終於低頭了。
「我總是在任性,總是在給你添麻煩,我……」
「鏡流,」能把獵物絞死的粗壯長尾,溫柔地撫過了小蛇又一次泛起水霧的眼睛。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討厭總有別的東西來打擾我們,我只想獨自擁有你。」
尾尖抵住小蛇的下頜,逼迫鏡流抬頭看著自己,颸風探出信子,擦過了小蛇鱗甲之下紅腫血肉。
「我有很多毛病,」小蛇彆扭地注視著墨瞳中自己的倒影,繼續道:「我膽小,懦弱,愛逞強,要面子,好奇心重……」
聽著心愛的伴侶一件件細數自己的罪過,颸風沉悶的心情突然豁然開朗了。
「但是,這是你,鏡流,不管你有什麼毛病,我喜歡的蛇,就該是這樣的。而且難道我的毛病少嗎?」
尾巴撓了撓頭頂,這條不知想起了什麼的蛇張開吻鱗,露出一閃而過的獠牙,繼續道。
「除了你,沒有蛇願意跟我呆在一起,鏡流,我是異類,所有同族中的異類。」
用尾巴把髒兮兮的小蛇托舉到自己的背鱗上,颸風腦袋後仰。
他緊緊貼住了鏡流心臟跳動的位置,蹭了又蹭,最後,在小蛇如鼓擂動的心跳聲中,他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我是異類,愛上一條不那麼尋常的蛇,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嗎?」
聽到這兒,再按捺不住洶湧的愛意,鏡流立起上半身,他纏緊了颸風的頭頸,將頭蹭到伴侶的面鱗旁。
「颸風,颸風!颸風……」他一聲聲呼喚著伴侶的名字,而颸風也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回應鏡流。
他們的尾尖糾纏在了一起直到鏡流沙啞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颸風才溫柔地蹭了蹭精疲力盡的小蛇,看著漫天的繁星,他圈緊了懷裡的伴侶。
「鏡流,我的小星星。」
依偎著伴侶,在與蛇的親密中重新獲得了力量的鏡流,艱難地從颸風懷裡掙扎出來。
*
「颸風,你願意跟我去個地方嗎?」
期期艾艾的小蛇怎麼能讓颸風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於是,在小蛇的牽引下,兩條蛇趟過雲河,來到了他們抵達雲河時,見到那片點地梅的地方。
但今天,這裡沒有花了,只有星星點點的螢火飛舞著,幽綠的光下,兩條蛇被愛意籠罩。
被兩條蛇驚擾的螢火蟲們,畏懼地飛走,又很快聚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