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目的日光點亮了那身絢爛的淺灰色鱗甲, 五色斑斕的光暈在那如星河的環紋上,隨著鏡流的動作,漾出了一道微弱的藍紫虹光。
只可惜這自然造就的極景無人欣賞, 唯一能以伴侶身份讚嘆鏡流美貌的蛇,也不在現場。
「哎……」坐立難安的小蛇直立起身體,迷茫地環視了一圈又一圈,但心中盼念的熟悉身影一直都不曾出現。
「颸風……嘶……」鏡流探出了蛇信, 希冀於自己敏銳的嗅覺與龐大神經網絡,能捕捉到伴侶的信息。
可這本就是他們的領地,布滿了兩位領主氣息的土地上,根本分辨不出披露而出的颸風的去向。
領主之一留下的斑駁氣息融入了夜露與晨露之中,散發著葉片清香的水露是最好的清洗劑,它們拂去了颸風留下的一切痕跡。
黑色的眼王本就是藏匿行蹤的高手,又有雨林為他干擾鏡流意圖探尋的行為,不似伴侶般敏銳的小蛇,無法憑藉幾絲似有若無的微弱信息,準確地搜索目標。
鏡流鬱悶地把頭搭在了竹台的邊緣上,將尾巴翻轉到頭邊,整條蛇就如同吊懸在半空一樣,這條小蛇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發麻的身體了,一心只想溜出巢穴去尋覓伴侶的他,不斷地吞吐蛇信,渴望能捕捉到一星半點有用的信息。
遠方的風不斷拂過鏡流皺成一團的面鱗,駁雜的氣息不斷被小蛇提取,可惜經過了一夜露水的洗滌,鏡流依舊無法確定颸風所在的方向。
他擺動著尾巴,打算胡亂選一條路碰碰運氣,可就在他馬上要梭到地面上時,迎面被一個碩大無比棕黑色的蛇頭撞上的鏡流發出了尖叫,嘶鳴間噴吐的氣息盡數灑在這條蛇的鱗甲上,鏡流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
這條蛇卻全然感覺不到鏡流的驚恐,它甚至還往上探了探身體,那條粗壯的長尾半纏著榕樹,它吐了吐信子,歪著頭,張嘴說道「雖然你是雄性,但是我不嫌棄你,我們會是很合適的伴侶。」
鏡流的臉色有些發黑,淺灰色的鱗甲在那雙暗沉金瞳的映照下,硬生生黯淡了不少,鏡流抬起了身體,他的枕鱗羽扇般瞬間梭開,對面前這條蛇發出了驅趕的威嚇聲。
這條蛇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鏡流會如此對待它,但與生俱來的自信,讓它忽視了鏡流的拒絕。
它慢慢爬上樹,一邊說著諸如「不要掙扎,不要反抗,不然會發生什麼它也不敢保證」的威脅,一邊向鏡流逼近,兩條蛇的距離越來越近……
鏡流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每一處的鱗甲都像是被螞蟻爬過,渾身瘙癢的他勉力支撐著理智。
眼看這條聽不懂蛇話的蛇就要爬上自己的背鱗,本來打算驅逐它離開就夠了的鏡流,也被惹火了。
他靜靜地注視了這條蛇片刻,冷漠的野性在圓瞳中擴散,突然,鏡流猛地露出獠牙,向這條蛇撲去,這條蛇被嚇了一跳,它跌進了樹邊的落葉堆里。
鏡流沒有追下樹,他盤踞在樹上,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它。
出蛇意料的是,這條同族沒有攻擊,從落葉中鑽出來來的它晃了晃身體,把塵土與枯葉碎片盡數抖落,留戀地看了看鏡流那身讓蛇迷醉的鱗甲,妥協似地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漂亮的小可愛,你既然不想,那我就要離開了。」
鏡流不滿地發出了一聲風鳴——他不願讓除了颸風以外的蛇叫自己小可愛。
那條蛇有些哭笑不得,處於特殊繁衍期的它或者它們,脾氣好得能令所有動物能大跌眼鏡,面對鏡流的挑釁,它只是溫和地「嘶」了一聲,甚至又一次邀請這條明顯成年不久的漂亮雄性。
「小,」吞下了那個明顯會招致面前小蛇不滿的稱呼,這條蛇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後選擇用小蛇代替,「小蛇,春天到了,如果你想找伴侶,趁這個,」
「我有伴侶!」落下這句話,鏡流哼了一聲,也不管聽到這話的蛇會有什麼反應,他迅速爬回巢穴邊緣,從芭蕉葉的縫隙里窺視著外界。
樹下安靜了片刻,一聲遺憾地嘆息後,那條蛇離開了,它會重新尋覓伴侶的蹤跡,直到找到一條願意與它同度春天的同族。
*
明明趕跑了討蛇厭的同族,但鏡流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無比渴望颸風安慰的小蛇把頭埋進了半蜷的身體裡,低聲抽泣著。
剛才那條蛇說的沒錯,雨林正處春季,荷爾蒙帶來的躁動彌散在領地每一寸土地上,騷動著本能不斷吞噬鏡流的冷靜與克制。
被本能壓制的鏡流,突然嗅到了一陣香甜的氣息,那是雌性在召喚,慾念的火焰瞬間點燃了鏡流的一切,不知道這是什麼氣味的他追尋著這堪稱甜膩的號召,擺動著尾巴。
理智做柴薪,不斷加入在臟腑間升起的火焰,已然忘卻一切卻依舊銘記愛侶的小蛇趴俯在檯面上 。
「颸風……嘶嘶……」他的聲音如同粘連著紅繩的雀鳥,清脆又帶著隱約的誘惑,讓本就躁動不安的蛇類們,追尋著這獨特的氣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