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颸風那堪稱柔和的問詢入耳後,如同催化劑一般為將他的膽怯盡數化為了決心。
鏡流的心臟如鼓般擂動,他張了張口,乾澀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在那雙未完全褪去血色的可怕眼瞳的注視下,他將尾巴絞緊了颸風的尾尖,如人類一樣,他們交疊著尾部,鏡流吐出了猶豫許久話語:「我會的,颸風,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見證,」
鏡流抬眸,誠摯的目光闖入了颸風如夜般平靜的圓瞳中,他停住了。片刻後,他吐了吐信子,帶著對颸風的祝福,說出了那未盡的句子:
「你的勝利!」
鏡流是如此地相信眼前這條蛇的能力,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希望颸風成為雨林最強大的王!不只是今天的搏鬥,在明天、後天、以及更久遠的未來里,他希望颸風一直贏下去!
這一瞬間,颸風下意識地將頭攀向鏡流的頸部,環緊了他的小蛇,在戰鬥結束後,從極致的憤怒中抽離,早已平息了躁動血液的他,在此刻,又跌入了血脈僨張的興奮中。
他的頭部摩挲著鏡流面鱗,漆黑的鱗片顫動著,往日只用以驅逐外敵的風鳴聲,現在卻滿是柔情:「鏡流……」
他一聲聲地呼喚著小蛇,半乾的血跡從他的鱗甲上剝離,染紅了鏡流淺灰的鱗甲。
此時此刻,悽慘死去的穿雨如同連接兩條蛇的橋樑,在他們毫無交集的血脈中,種下了只有彼此知曉的聯繫。
經歷過捕殺與逃命,共度過生死,角色一直在變化的兩條蛇是如此親密,此刻,就算沒有愛的添磚加瓦,他們依舊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愛侶……
過了片刻,回復以往冷靜自持模樣的颸風,看著小蛇不再整潔的鱗片,愛撫地用尾尖將那乾涸的血漬擦拭乾淨,他是要標記小蛇,但材料絕非旁蛇腥污的血液。
鏡流安靜地趴在林葉堆積的地面,略微平復了激盪心情,像是才反應過來颸風在做什麼,有些不自主地想掙開颸風的環繞,但在颸風表示異議的目光中,靦腆地接受著颸風的清理服務。
瞬息後,鏡流身上的塵埃與污血盡數清除,颸風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小蛇,用尾巴勾起被忽視已久的獸骨,將小蛇的收藏重新整理入內。
隨後,他從細竹邊扯下了幾條藤蔓,笨拙地學著小蛇之前的動作,做好了兩個牢固的提手,雖然外觀有些粗糙,但對於一條身軀龐大又沒有手的蛇來說,這已經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將灰撲撲的獸骨遞給了對面看起來魂不守舍的小蛇,颸風游到了鏡流身邊,長尾一彎,圈畫領地一樣,將小蛇環進了自己的保護範圍中,颸風突然冷漠地吐了吐信子,發出了短促卻嘹亮的嘶鳴。
這風鳴聲像是開餐前的信號,周圍的動物一擁而上,大快朵頤,這是王的恩賞。
在颸風眼裡,穿雨連做他食物的資格都沒有,他不願用吞食了這條蛇的軀體去觸碰小蛇,這會讓他回憶起一些不太美妙是記憶。
最後看了一眼失敗者的屍體,颸風帶著鏡流回到了選定的巢穴邊。
傍晚的風不斷吹拂著,將颸風的話送入了鏡流的心底:
「等找到下一條河,我會把它洗乾淨,它會重新漂亮起來的。」
「到那時候,我們再找上一些瓷玫瑰,我記得你喜歡,還有河底漂亮的圓形石頭……」
在颸風溫和的敘述中,鏡流漸漸不再回應,極度疲倦的他盤起了身體,回應著夢的召喚,颸風輕嘶了一聲,帶著笑意,靠著小蛇,閉上了嘴。
兩雙顏色迥異的圓瞳注視著彼此,除了對方的身影外,映不出任何的東西。
夜深了,他們都睡了……
*
一陣嘈雜傳來……
巢穴中的鏡流睏倦地擺了擺尾巴,昨天受了驚嚇的他今天想要賴床,他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腹鱗旁,「嚶……嘰,嘶……」發出了一串不明的抱怨聲。
一條粗壯的尾巴從旁邊探出,輕柔地搭在了他的頭邊,令蛇煩躁的聲音瞬間變得微弱,沒清醒的他蹭了蹭那漆黑的鱗甲,又陷入了沉睡。
早在第二場雨結束,晨光穿透厚實的雲層之前就已清醒的颸風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鏡流,鏡流不知道夢到什麼,不斷吐著信子,委屈地撒著嬌,小蛇可愛的模樣讓他發出了愉悅的嘶鳴。
但接著,同族的氣息隨著襲入巢穴的風,颸風瞬間警覺,他為鏡流調整了頸部的獸骨位置,保證沒有防備的小蛇不會被它戳醒後,他伸長了身體,往巢穴外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