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頭面具沒有回答他,只是朝他指了一個方向。
穆釺珩有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謝明夷所在的地方。
他拗不過謝明夷,跑得好遠去給他買水哨。
但等他回來時,約定好等待的地方已經變得空蕩蕩的,早就沒了謝明夷的身影。
穆釺珩一瞬間便慌了,幾乎連手都在抖,四處尋他,到現在已經足足找了兩個時辰了。
但是沒有頭緒,他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找,更不敢回府告訴大人,因為謝明夷說過,這次偷跑出來,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那群古板的大人知道。
穆釺珩一直很守信。
直到他路過這個攤位,攤主正舉著一顆珍珠嘖嘖稱奇,他打眼一看,便知那是謝明夷抹額上的那顆。
倏忽間,穆釺珩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當他聲音顫抖地向攤主詢問時,卻得知,這珍珠是謝明夷為了買一個披肩給他的。
穆釺珩鬆了口氣,謝明夷還活著就好。
他跟攤主打聽謝明夷的行蹤,攤主卻敷敷衍衍的,不過多問了幾句,便不耐煩了。
穆釺珩知道,他多半是貪戀財物,壓根沒注意到謝明夷往哪去了。
突然來了個奇怪的人向他指路,他想都沒想便跑過去。
跑出兩步,穆釺珩又返回來,氣喘吁吁地跟兔子面具說:「謝謝。」
兔子面具依舊沒有回話,只怔怔地望著他額間絳紅色的抹額,以及上面水滴形狀的珍珠。
穆釺珩沒看出他的眼神,道過謝後,便馬不停蹄地往那個方向趕。
陸微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摘下兔頭面具,露出一張俊美無暇的臉來。
謝明夷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心頭有種酸酸漲漲的感覺。
他從未想到,這一晚,竟發生了這麼多事。
順著陸微雪的視線望去,遠處的巷口,穆釺珩正背著小謝明夷出來。
謝明夷張了張嘴,他還能想起十多年前那天,他在穆釺珩背上說的話——
「穆釺珩,你幹嘛要和我走散?」
「穆釺珩,你怎麼來這麼晚,這麼慢,你還有什麼用?」
「穆釺珩,我感覺我快要死了,我好難受。」
「穆釺珩,你救了我,我給你一個銅板吧,一定要收好,收好……」
謝明夷的心像是被人用小刀挖空了一塊,一點一點地滴血,抽痛得厲害。
陸微雪整個人都隱匿在陰影里,看著小謝明夷雙頰燒得通紅,緊閉著雙眼,在懷中摸索出一塊銅幣,塞到穆釺珩懷裡。
穆釺珩背著謝明夷的身影漸漸遠了,陸微雪眼眸中的孤寂越發濃重。
裹挾著雪粒的風颳過,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纖長濃密的鴉睫上。
他垂下眼眸,斂去一切心緒。
天邊泛起魚肚白,上元節熙熙攘攘的氣氛,也漸漸散去。
陸微雪轉過身,走的是與人流相反的方向。
謝明夷剛想跟過去,眼前卻有一道奪目的白光閃過。
下一瞬,意識全無。
隱約中,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聲音在腦中響過——
【原告精神閾值恢復中……重新連接……連接進度……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九十……】
-
丞相府。
蟬鳴陣陣,樹影婆娑。
一雙繡金黑靴踏進書房,攪擾了多日的清靜。
謝熾只是看著手中的書卷,眼都未抬。
孟懷澄面帶笑容,望著許久不見,而已有些衰老的男人。
「伯父,您自己走,可以吧?」
謝熾放下書,站起身來,看向孟懷澄身後大理寺的人,黑壓壓的一群,給人的壓迫感極強。
他不是沒有見過抄家的情景,那些被抄家的官員多半臉色煞白,被嚇得瘋瘋癲癲,有的甚至前後失禁,在光天化日之下丟盡顏面,搞得場面污穢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