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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延哈哈大笑,乾脆站起來,手拿兩把重達八十斤的戰斧,在營帳中央舞動起來。

「那天老子就是這樣一斧頭、一斧頭地砍爛了那個狗崽子的頭!穆釺珩還喊他的名字!簡青,簡青!哈哈哈!那小子殺了我多少弟兄!但還不是頭被老子剁了!身體被馬踏了!這就是與我北狄為敵的下場——我北狄勇士一出,必要蕩平中原!

「蕩平中原!」「蕩平中原!」

「蕩平中原!」

營帳中的人皆野心勃勃地看著他,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呼嘯聲和汗臭味、羊膻味混雜在一起,入主中原的夢就在眼前,讓人激動不已。

謝明夷被關回了宮裡。

一整晚,他都無比焦灼,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一會兒是父親憂傷的臉,一會是穆釺珩被午門斬首的場景,一會又是大牢里的賀維安。

甚至在恍惚間,還會看到生辰那日的先皇,他目光慈愛,嘴角帶著微笑,胸口卻被捅出了一個血窟窿。

謝明夷扶著腦袋坐起來時,才剛過卯時正刻,清晨的陽光只吝嗇露出一點,宮裡灑掃的侍從都未起身。

他是從噩夢中驚醒的,冷汗連連,臉色煞白,腦袋疼得厲害,渾身都極不舒服。

下了床,頓覺口乾舌燥,猛灌了半壺涼茶,才緩過來一些,混亂的頭腦也鎮定了許多。

謝明夷乾脆沐浴,在浴桶里止不住發呆,直到水都涼透,才後知後覺地出來。

裹上新衣服,他的手腕在寬大的衣袖裡直晃蕩,本來略帶嬰兒肥的臉也已經消瘦下去,容貌比從前更具有攻擊性,動人心魄。

謝明夷正出身地擺弄腰間的系帶,卻聽見一道急匆匆跑來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抬頭,正見六水慌裡慌張地跑過來,「撲通」一下給他跪下了:「公子,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聽六水提到陸微雪,謝明夷的心有一瞬間的揪緊,面上卻還是平淡如常:「緩緩再說。」

六水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哭喪著臉道:「陛下夜裡回去後便發起了高燒,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可太醫院全都束手無策,公子您快去看看吧!」

謝明夷心頭一震,雙手隱藏在廣袖中,驟然捏緊。

他心煩意亂,懊惱於自己的第一反應居然還是擔心。

對陸微雪這樣的人,他竟然擔心,他怎能擔心?

謝明夷乾脆坐在了凳子上,佯裝悠閒地品了一口雨前龍井。

「可是陛下不許我出宮,我何必折騰?」

微微發顫的手指,卻出賣了他內心的不穩。

張德福忽然從門後走出來,向謝明夷行了一禮,道:

「國舅爺不必擔心,只要國舅爺願去,老奴便能為國舅爺安排好。」

謝明夷震驚地望著他,故人一個個都走了,再見到張德福,他竟覺得無比親切。

張德福口中的稱呼,又是那麼陌生。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了。

謝明夷的眼睛有些發紅,他偏過頭去,刻意遮擋自己脆弱的模樣。

場面沉默了一瞬。

謝明夷站起身來,道:

「既然一個個都來請,那我便去瞧瞧——」

張德福和六水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露出慶幸的笑容。

可下一句話,卻讓他們險些沒栽過去。

「瞧瞧陸微雪還活著沒。」

第90章 戒備

金龍殿外, 御林軍整齊地站成一排,氣氛莊嚴肅穆。

蕭欽朗站得筆直,一身盔甲, 看到謝明夷時, 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動, 便側了側身,讓他過去。

張德福連連道謝。

謝明夷剛抬起腳,便聽見蕭欽朗不帶絲毫感情地說:

「陛下說了, 除了太醫, 任何人不許進去。」

他看向謝明夷,補充了一句:「公子可以在窗戶口看一眼。」

謝明夷頓覺荒謬,一股屈辱感竄上心頭, 他轉頭便要走。

張德福趕緊拉住了他, 小聲道:「國舅爺莫急, 老奴自有辦法。」

他三步作兩步走上台階,一把年紀了還踮著腳附在蕭欽朗耳邊, 說了兩句話。

蕭欽朗的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輕咳兩聲, 道:

「待末將為謝公子搜過身後,方可進去。」

謝明夷冷笑一聲, 剛想跟他理論,又被張德福拉了回來。

「國舅、國舅爺, 聽老奴一句勸, 都這時候了,咱就不跟他們一般計較了,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搜個身而已, 國舅爺就忍忍吧。」

謝明夷本來又生氣又委屈,忽然瞥見張德福鬢角斑白的頭髮,便將那些情緒都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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