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影子越來越清晰,且越來越多。
他的心抖了一下,「將軍,北狄人的營帳……不是駐紮在五十里地之外麼……」
穆釺珩放下手臂,手握住劍柄,沉聲吐出一句話:
「準備迎敵。」
風沙很快散去,留下浩浩蕩蕩的北狄大軍。
騎著馬位於最前方的,正是那個挾持了薛太義的人。
此時他扛著一把彎刀,兇狠的臉上掛著得逞的笑,便吐了一口沙子,道:「小崽子們,又見面了?」
穆釺珩冷靜地觀察局勢,發現在不知何時,他們已經被團團包圍。
腹背受敵,插翅難逃。
「薛太義這個狗東西!我們被他害了!」簡青急道。
他又調轉馬頭,朝後喊道:「保護將軍突圍!」
穆釺珩表情沉重,高聲道:「不必管我,所有人護好自己性命!」
駿馬嘶鳴,刀劍交錯。
場面很快廝殺成一片。
血腥氣濃重無比,數百北狄人亡於馬下,也有不少穆家軍身負重傷,只能由同伴強拽著逃離。
穆家軍雖只有五百輕騎,可個個驍勇,還是稍占上風,年輕的將士們第一次殺敵,都殺紅了眼。
北狄人身強力壯,卻漸漸不敵,落了下風。
勝利的希望就在眼前,在砍下一個北狄人腦袋的時刻,簡青還不忘對穆釺珩喊道:
「將軍,我這算不算為爹娘報仇了?」
穆釺珩利落地解決一個騎兵,回他:「算!」
北狄人的包圍圈慢慢出現了一個缺口,五百輕騎沒有一個落下,全都沖了出去。
可剛疾馳而去四五里,身下駿馬又紛紛停下了腳步。
更多的北狄人,來了。
五百輕騎雖然無一死亡,但不少都身負重傷,有的體力已經耗盡,連握劍的手都在發抖。
但北狄人不會管什麼勝之不武,他們帶著世代相傳的仇恨,勢必要將這些年輕的周朝子民屠殺殆盡。
一隻禿鷲飛過,發出嘶啞難聽的叫聲,仿佛在唱一首哀歌。
穆釺珩閉了閉眼睛,「還是那句話,每個人必須以自己的性命為重,這是軍令,任何人不得違抗!」
他行軍打仗,發號施令這麼多次,只有這次,沒有得到整齊的回答。
轉頭看,所有年輕的臉龐上都充滿了堅毅之色,他們盯著他,穆釺珩也看著他們。
每個人的身上都血跡斑斑,穆釺珩注意到,一個人手中的劍都開了豁口,但他明明是最愛劍的,閒暇時刻總沉默著擦劍,連睡覺都要抱著劍。
簡青的眼中隱約有了淚光。
「將軍,我是為了爹娘報仇才活到今天的,現在心愿已了,我無憾了。」
其餘人紛紛響應——
「將軍,我爹說了,戰死沙場就是為他爭光了!請你一定要突出重圍,回撥提村告訴他,他兒子能讓他挺直腰杆了!」
「如果我妹妹問我去哪了,請將軍告訴他,我去更遠的地方戍邊了,不要記掛我,讓她帶著我小外甥去中原,替我看看牡丹花是怎麼開的。」
「將軍,以前我的願望就是做你的前鋒!沒想到沒打贏簡青這小子,我還不服氣呢!但是今天,我也不管這些了,我就想跟簡青說一句,其實你的拳法真的挺爛的!我只是槍法不如你,下輩子咱們再比試一次……」
你一言我一語,眾人的眼睛都憋得通紅。
北狄人的馬蹄聲震天動地。
殘陽如血。
簡青擦了一把眼淚,平生最後一次將長劍高高舉起,嘶吼道:
「保護將軍,突出重圍——」
第79章 南北
漠北。
十五天, 整整十五天,穆釺珩才回到三陽鎮。
他回來時,披風已破了無數個窟窿, 沾滿乾涸的血跡, 身上還音樂帶著一股死屍燒焦的味道。
剛到三陽鎮, 他便再也支撐不住,從馬上直接摔了下去。
守城的將士很快將他發現,第一時間送進軍營, 召集軍醫。
等穆釺珩睜開眼時, 看見的,便是穆畢武充滿擔憂的臉。
「珩兒,你醒了?」
穆釺珩虛弱地動了動嘴唇, 心頭一瞬間湧起無盡的悲涼。
他的雙目赤紅, 像個孩子一樣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