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
薛太義被憋醒,睡眼惺忪地來到屏風後,雙手胡亂扯著腰帶,正準備解決。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接近了他。
空氣中隱約浮動著一股血腥氣。
冰冷的刀尖抵上了他的後頸。
薛太義驀地睜大了眼,瞬間睡意全無。
「來、來者何人?可是要求財?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
他強裝鎮定,但哆嗦的雙腿還是出賣了他。
「北狄人和你演一齣戲,便害死那麼多人,既然你這麼怕死,我成全你,如何?」
冷如玄鐵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似恨不得將薛太義千刀萬剮。
薛太義再糊塗,此時也聽出來了,叫道:「穆釺珩?!你居然沒死?」
穆釺珩冷聲道:「不止沒死,我還要你死。」
短刀沒入薛太義的頸肉一分,滲出血珠。
薛太義頃刻慌了,連忙求饒:「穆少將軍,你誤會了!我哪有那麼大的膽子通敵啊!穆少將軍,我知道你們穆家世代忠君,我犯不著害你們啊!」
但穆釺珩明顯是一個字都不信。
他慌不擇言:「是宣平侯!不管是北狄,還是我都是受他蠱惑,穆少將軍,我一時豬油蒙了心啊,饒了我……」
刀刃劃破血肉的聲音響起,薛太義被一刀斃命。
他姿勢怪異地倒在地上,褲子上濕了一大批,眼裡寫滿了驚懼。
「再有什麼藉口,找閻王慢慢說吧。」
說完這句話,穆釺珩便離開。
遠方隱約可見一盞孔明燈,在風中飄搖。
上面寫著兩個名字:
穆畢武,簡青。
穆釺珩握著染血的刀,走一步,傷口繃裂更嚴重一分。
他的唇色蒼白得嚇人。
薛太義死前吐出的宣平侯三個字,卻在他心中生根。
出了這些事,朝廷召他回京的聖旨,不日後必定到來。
想到京城,便想起那張精緻的臉。
——那張漠北的風沙永遠都養不出來的臉。
回京後,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那張臉。
風沙肆虐的夜裡,他祈禱,不要在京城見到謝明夷。
謝明夷那樣的人,理應回到錦繡江南中去才對。
——
茲州。
煙雨如幕,峰巒疊翠。
小舟緩緩行,一碧萬頃的湖面上,盪起一圈圈漣漪。
雨絲連綿。
「客官,離寧州已經過了四十里了,前面就是江橋的水驛,小的只能送客官到這裡了。」
船夫身著蓑衣,頭戴斗笠,操著一口吳語,對立於船頭的青年男子道。
男子手持一把油紙傘,清秀眉間似有愁緒,他聞言轉頭,清淺一笑,道:「一路來,辛苦船家了。」
船夫忙擺手,道:「怎會、怎會?客官還肯坐我這老骨頭的船,對我來說已經是萬幸了。」
他一邊划槳,一邊偷偷打量青年。
瞧這氣度,這風姿,絕對不是尋常百姓。
賀維安卻不知船夫的想法,山水都略過雙眼,船每前行一里地,原本平靜的心便動搖一分。
遠處岸邊的水驛種滿了桃花,此時臨近六月,暑氣襲來,桃花大多凋零,在玄色的樹幹上,只剩幾朵還在盛放。
他原本不喜艷麗繁盛的桃花,若是換了從前,見桃花稀少,便只覺別有一番雅趣。
可是現在,他看到細雨打在桃花上,哪怕雨的力道這般輕柔,心中竟都生出一些憐惜之感。
有些人,有些事,早就悄悄改變了他。
是夜。
江橋縣令早早就在水驛等待,為朝廷命官的來去行方便,是他們這些地方官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約定。
他見到賀維安,既驚奇於大名鼎鼎的狀元郎、寧州刺史竟如此年輕,又為賀維安隻身一人前來而訝異。
賀維安看出了他心中的思慮,便解釋道:「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我只是比別人早一個月回京述職,沒什麼好招搖的。」
縣令笑道:「大人高風亮節,樸實無華。」
賀維安報之一笑,以茶代酒,與縣令一同用了簡單的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