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謝明夷不在意他,但在意穆釺珩,準確來說,是喜歡穆釺珩。
殘忍的事實一遍又一遍擊潰陸微雪的心理防線,一遇上謝明夷,那根理智的弦就太過脆弱,隨時都有崩斷的危險。
他瘋狂地想占有他,甚至是將他鎖起來,關進精美的籠子裡——親他漂亮的眼睛,吻他溫熱的嘴唇,聽他甜膩的聲音,日日夜夜,永不停歇。
這些,只有他一個人能擁有。
其餘礙眼的人都該碾死,然後撣灰一樣,讓他們隨風消逝殆盡。
這一切都不是謝明夷的錯,錯的是穆釺珩。
陸微雪病態地想。
謝明夷是喜歡穆釺珩沒錯,但絕沒到愛的地步,可是穆釺珩呢?
穆釺珩表面上對謝明夷冷漠,一次又一次地傷謝明夷的心,可是他早就敏銳地觀察到,穆釺珩看謝明夷的眼神,並不簡單。
那件披風就是最好的證明。
明明有了未婚妻,還要肖想不該想的人。
陸微雪眼睫微垂,褐色的眸中鋪天蓋地的濃烈情緒在翻滾。
良久,他開口道:
「彈劾穆畢武的事,可以去辦了。」
雲淡風輕的樣子,像是在討論一個平庸至極的問題,一點都不考慮這句話會在朝中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是,聖子。」
黑暗中傳來整齊劃一的回答。
暗衛很快重新隱匿消失。
嗚嗚咽咽的風吹過,像是低低的哭泣。
月色黯然。
第30章 磋磨
卯時一刻。
謝明夷腦子還不清醒, 便被按在凳子上,任由幾個侍女為他梳妝束髮。
忙活了半刻鐘,耳邊便傳來女人們的誇讚:
「國舅爺真俊, 瞧這臉蛋, 比外面的千金小姐還嫩呢!」
「我看放眼京城, 哪裡還能找到這麼俏的小郎君?等弱冠禮一成,不知道要惹得多少人惦記。」
「不知國舅爺用的什麼香膏?竟將這皮膚養得這麼細膩……」
幾日的相處下來,她們都摸透了謝明夷的性子, 知道他表面上跋扈, 實際上骨子裡不過是個小孩,任性卻也良善,跟家中的幼弟一般無二。
因此便大著膽子打趣起來。
謝明夷抬眸看向鏡子。
磨光的銅鏡映出少年的臉, 面如敷白, 唇若點脂, 一頭濃密的黑髮梳得整整齊齊,又戴著金冠, 絳紅的絲帶在冠後垂下, 冠上還橫插了一支水色的玉簪, 華貴氣派,卻不失精緻。
他動了動唇角, 鏡子裡的少年便跟著笑起來,點漆黑瞳中水光空濛, 如秋色中的汩汩清泉。
侍女們一時看得痴了。
她們常伴謝皇后左右, 審美也跟著傾向於典雅大氣的美人,何況見過的後宮佳麗無數,是看不上尋常的庸脂俗粉的,可謝明夷不一樣。
他與謝皇后雖有幾分相似, 但眉眼更銳利,富有攻擊性,偏偏下巴圓潤略短,嘴唇豐潤飽滿,中和了那份尖利,多了些討巧的稚氣。
這樣貌美的少年,就是惡貫滿盈,也會有許多人前仆後繼地為他獻出一切的。
侍女們默默地想著,這七日相伴,即將分離,又不禁有些傷感,便紛紛道:
「我們都要回宮去了,以後怕是見不到國舅爺了。」
謝明夷回頭,看見她們臉上的黯淡,連忙安慰:「我去見娘娘時,自會為各位姐姐備上薄禮,聊以慰藉。」
她們都是謝書藜派來照顧自己的,自然都是千挑萬選,謝明夷也明白姐姐的苦心,便對她們多了幾分尊敬。
侍女們彼此交換了眼神,都笑起來,朝謝明夷道謝。
又說了幾句話,外面便有人來通傳:「皇后娘娘傳飯了。」
幾人噤了聲,又有條不紊地幫謝明夷穿好外衣,跟著他走出了帳子。
——
謝明夷到了主帳後,才發現各位皇子公主都已經落座,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個。
以至於他一到場,圓桌旁的十幾個人都齊刷刷地扭頭往這邊看。
「夷兒,來,坐這兒。」謝書藜柔和地笑了笑,朝他招手。
她的左側還空著一個位子,顯然是特意為他而留。
謝明夷佯裝咳嗽了兩聲,正準備說是,卻看見那個空位的旁邊,還坐著一個他最不想看見的人。
陸微雪一身素衣,銀絲帶將萬千青絲半束,正襟危坐,如一尊冰冷的菩薩像。
察覺到謝明夷的視線,他抬眼,狹長的棕色眼眸古井無波,仿佛什麼事都沒有。
謝明夷咬了咬唇,一時間立在了原地。
「夷兒?」謝書藜疑惑道,「怎麼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