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彥一頭霧水,只好跟著他。
「很久以前呢,有一個小孩,母親離開家再也沒回來,師父又遭人所害。因為他身上沒錢,交不起房租,就被屋主趕了出去。」
「於是他就在城裡四處流浪,露宿街頭,靠著幫人幹活也能混口飯吃,總不至於餓死。」
「但是很快,來了一夥身份不明的人,非說這個小孩是賣國賊的同夥,並且要他交出什麼機密文件。」
傅彥瞪圓了眼睛,詫異道:「這個孩子難道是……」
「噓,讓我把故事講完。」賀聽瀾用一根食指抵在傅彥的唇上。
「他當然不知道什麼賣國賊,但他知道,這夥人是來要他的命的。於是他當晚連夜逃出了城。」
「那時候他的身份已經不允許他進任何一座城池了,所以他只好在野外生存,餓了就摘果子、打野兔什麼的。」
「人們應該管這個叫……因禍得福吧?總之,也正是這段經歷,讓他積攢了許多打獵方面的常識。」
「漸漸的他不再挨餓,甚至靠著賣獵物還能存下一筆錢。」
「很久之後的一天,他在打獵的途中遇到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便救了對方一命。」
「這個人跟他說,自己是一個逃犯,因為失手打死了姦殺自己女兒的權貴公子,就被官府抓起來,要處以極刑。」
「逃犯說他已經無路可退了,家人都死了,他孑身一人只能當亡命之徒。」
「要知道,沒有身份的人,連一份差事都找不到,就連掃茅廁的都不會僱傭他。」
「於是他就問這個逃犯,要不要一起當獵戶。至少能自給自足,山上也有他們的一處棲身之所。」
「逃犯當然答應了。再之後,他們又遇到了很多被逼上絕路的人。」
「這其中有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為了幫助母親脫離父親的家暴,向官府狀告其父。按照大梁律法,丈夫家暴妻子,如證據確鑿,可以判夫妻和離,最後他的父母也確實和離了。」
「但同時還有一條律法,子女狀告長輩,是為不孝,所以這個少年就被流放到了邊疆。」
「但他不服啊,覺得自己無罪,便在半路上跑了。」
「還有八個人,都是被父母賣去給有權有勢之人頂罪的『白鴨』。他們不想死,也跑了。」
「不知是物以類聚,還是世道不容人,反正那個孩子遇到了越來越多的『無名之人』,乾脆就把大家聚集起來。」
「他教他們打獵的技巧,這樣大家也算是有了一個正經營生,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吃飽飯。」
賀聽瀾又飲了一口酒,仰頭望著懸掛在夜空的皎皎明月,堅定道:「雖說依舊沒有被官府承認的身份,但,不偷不搶,不殺不掠,怎麼不算堂堂正正地活著呢?」
說完,賀聽瀾轉過身來,笑著看向傅彥:「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
傅彥的心情一下沉重了下來。
賀聽瀾故事中的這個大梁讓他感到陌生,這和自己在金陵城中聽到的那個人人富足的大梁截然不同。
他想到自己之前還大言不慚地說過,官府不可能讓百姓連飯都吃不飽,此刻便更加羞愧難當。
「抱歉,是我眼界太狹隘了,竟不知道大梁竟還有如此多不平之事,我……」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賀聽瀾笑著擺擺手,「只是消息傳遞起來有太多阻礙了。從地方傳到中樞難,從民間屋舍傳到太極殿,更難。」
「或許將來會有一天,人們能瞬間知道千里之外發生的事。到那時,大家應該能多一個為自己鳴不平的辦法吧。」
「嗐,扯遠了。」賀聽瀾有些自嘲地搖搖頭,仰頭咕咚咕咚把酒喝了個乾淨。
傅彥也不知該說什麼,二人十分默契地沉默下來。
半晌,傅彥開口打破了寂靜:「所以,你不肯放我回去,是怕我和別人透露寨子的情況,怕有心之人得知這裡有逃犯,會來抓你們?」
「嗯,」賀聽瀾點頭,「我可不是瞎擔心哦,之前栽過一次跟頭。有個人求我放他回去照顧生病的老母親,結果轉頭就去官府報了官。」
「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帶著大家跑了。就是因為那次,我才設計了山腳下的樹林迷宮。」
「那個人恩將仇報,你有這方面的擔心也正常。」傅彥表示認可。
「但是你放心,我不會這麼做的,我發誓!」他說著,豎起三根手指。「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哎行了行了,我不信這套。」賀聽瀾把他的手按下去。
「那我問你,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父母是誰,做什麼的?家裡有兄弟姐妹幾人?你在遇到我之前是什麼身份?為何被人追殺?為何會在兩國邊境?之前都在做什麼?」
「這些,我全都要知道。」
賀聽瀾嘴皮子太快,跟竹筒掉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說,傅彥連接話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