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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里抓出來的魔修。」

「代宗主說,讓他和裡面那個見一面,再分別關押。」

「裡面那個?」小弟子倒吸一口涼氣,「裡面那個都瘋了,見來幹什麼?」

「瘋了?昨日我在這附近輪值,沒聽說啊。」

「就今天的事兒啊。莫名其妙得突然在裡頭撞牆尋死,代宗主還來了一趟,為了安撫他還送了一大窩的兔子。」

「送兔子幹什麼?」

「裡頭那個要的唄,結果兔子來了,他又全給擰死了。」

正說著,裡頭又傳來一聲兔子的慘叫,四人齊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小弟子義憤填膺道:「這種人早就該殺來祭旗了!」

「行了,代宗主的決定,照做就是了。」大弟子引著人往裡走,牢房前沒有鎖,能進得來石洞便能進牢房。

這魔修瞧著也失魂落魄的,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待跨進了牢房,姓陳的正懷抱著一隻兔子的屍體。那屍體軟趴趴的躺在他手心,若不是兩眼睜著死不瞑目,還以為是在他懷裡睡著了。

兔子不大聰明,同伴死了它們也稀里糊塗的,有些踩在同伴的屍體上蹦躂,有些還在嚼陳安道的衣角,尚且不曉得大難臨頭。

「進去吧。」大弟子推了推楊心問,「就一會兒。」

楊心問踏進了牢房,指尖在門上輕輕一抹。

潮濕的地面覆著薄薄的苔蘚,像走在冰面上一樣光滑。他慢慢走過來,站在陳安道跪坐的草蓆邊。

陳安道對來人無知無覺。他才擰斷了一隻兔子的頸骨,還在撫摸著尚且溫熱的皮毛。

楊心問垂眼,看向陳安道蜷縮著的左手。

他半跪下來,將陳安道凌亂的頭髮一點點整理好,又將那兔子抱起來放到了一邊。

兔子被搶了,陳安道也不鬧,半側過身去摸那隻啃他衣角的兔子。他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他並不知道搶他兔子的人是誰,也不曉得是誰撥弄他頭髮,可他已經不會怕了。

楊心問牽過他蜷縮的那隻手,慢慢撥開那隻手的五指。

掌心裡是一條斷了的金玉手鍊。

被人撥開了掌心,陳安道的神色才忽然有了變化。他猛地推開了楊心問,鐵鏈發出了銳利的聲響,驚嚇到了一群兔子,他雙手握緊了那手鍊,半跪半爬地往放著匣子的角落躲去。

可被鐵鏈拴著,他也躲不到哪裡去。

楊心問跟了過去,蹲在了陳安道不過一尺的距離。

像是察覺到了危險,陳安道雙手死死捂著那斷了的手鍊,整個人受驚的兔子樣的發抖。斜射的陽光晦暗不明,飄進來的雨滴反倒是絲絲分明。

那驚懼卻無神的眼是楊心問從未見過的,像是某種暗示和無聲的耳語。

殺了我。

楊心問慢慢地抬起了手,環住了陳安道的脖頸。

脈搏自掌心傳來,溫熱的,鮮活的。

陳安道沒有抵抗,連戰慄都停了下來,溫順地垂下腦袋,下巴抵在他的手背上。

「我總覺得我們該同生共死。」楊心問輕輕開口,不在乎陳安道能不能聽見,「可是活著太苦了,我不想拖著你了。」

守門的弟子一驚,連忙大喝:「你幹什麼!」

楊心問恍若未聞,手還在收緊,幾個弟子連忙開門要衝進來,缺發現門上被貼了禁行符,竟一時打不開!

「開門!」小弟子又急又怒,「你個魔修!」

大弟子忙給他一肘子:「楊道友!你且冷靜些,有事好商量,眼下實沈長老神智不清,是生是死豈能就這樣草草決定了!」

陳安道呼吸不了了,他安靜地閉上了眼,一滴水濺在了他臉上,一開始他以為是雨水。

可又似乎不是那樣,因為雨水不會有那麼熱。

那便是血嗎?

他聞不到,便以為是血。那血珠蜿蜒進他的嘴角,終於滴了進去,是鹹的,並不腥。

原來是眼淚。

誰還會為他的死哭泣呢?

楊心問眼裡的淚如斷線的珠子紛然落下,神色卻別樣的堅定,仿佛那眼淚並非他流出來的,十指逐漸收緊,緩慢卻不憂疑,一切都只是告別的一環。

身後的吵鬧他聽不見,雨聲漸急,落在他耳邊的不再是如絲的春雨,而是那日破廟前的瓢盆大雨。

那天陳安道沒能抱起他,兩人雙雙跌進了泥地里,如若那便是最初的徵兆,或許自後的年月都只是那場暴雨未乾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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