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念著回去而已。
天矩宮前站滿了人。
他們恭候多時, 楊心問也一樣。
「代宗主!此人是魔修!」
「大長老!此役楊心問居功至偉!我們不能過河拆橋, 斬了功臣啊!」
「魔物就是魔物, 說這麼多幹什麼!」
「師父!這些人想先斬後奏,攬功自矜!」
「你放屁,我沒有!」
「誰不打自招就是誰!」
一時間唇槍舌戰, 人人各懷心思, 群情激憤,幾個長老和葉珉都站在那裡,卻無人發現他們鎮靜得過分了。
只有楊心問沉默著,搖搖晃晃地朝著他們走去。
他站在葉珉面前, 須臾開口道:「讓我見師兄。」
葉珉深吸了口氣,點了道避水訣遮在他身上:「如今你被指認魔修, 我只能將你關起來。在那之前, 我可以讓你和陳安道再見一面, 只是我勸你, 如今的陳安道, 你還是不見為妙。」
楊心問說:「讓我見師兄。」
「我就知道勸你沒什麼用。」他側過身, 用眼神示意了兩名弟子, 「壓進後山牢房——進去之前, 放他們二人見一面吧。」
那二人得令, 壓著楊心問的肩頭便走。徐麟衝出了人群,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名弟子的衣袍,隨後求助地看向季閒:「師父!楊心問哪怕當真入了魔,也絕不可能害人!他才救了那麼多人,如今已是亂世,我們不能自毀長城啊!」
「長城很快便會有的。」葉珉安撫道,「相信我。」
「相信你!」徐麟喝道,「你號稱為了兩個師弟問罪徐苶平徐苶遙,如今你自己把他們害成這樣,你怎麼不去死啊!」
季閒聞言渾身一抖,攥著拐杖的手指驟然收緊。
「不得對代宗主出言不遜。」大梁長老輕喝,「你是哪個峰的弟子?」
她話音未落,便聽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師父。」
她循聲望去,她的弟子白歸遍體鱗傷,被四五個人壓在地上,猶自掙動著,一張小臉黢黑,卻倔強地望著她:「師父,你們不能這樣!你們在裝聾作啞,你們分明什麼都知道!」
「陳安道沒錯,楊心問也沒錯,你——你們明明都知道!」她被人按著頭,艱難而憤恨道,「你教我明辨是非,可你呢,你呢!」
大梁長老臉上血色驟然褪去,她別開了眼,沉默不語。
「騙子!」白歸對著她喊道,「你們都是騙子!」
「什麼濟世救人,什麼狗屁臨淵宗!」
楊心問被壓走,天矩宮前一時只有她一人的嘶吼聲。
悶雷滾滾響。冬時豐年瑞雪,春來喜雷長響,想來今年會有個好收成。
白歸的眼淚淌進了雨水之中。
「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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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雷了。」牢房前的一名大弟子眯眼抬頭,朝著洞外望去,「不知道我家那邊下沒下雨。」
坐他旁邊盤腿調息的小弟子聞言接話:「師兄你家近嗎?」
「挺近的,從後山下去也就半日的腳程。最開始上來避難的那群人里就有我家裡人。」
小弟子不□□露出羨慕的神情:「真好,家住得近,還不是南側的那些倒霉蛋。我家裡人在雒鳴宗那邊,那兒沒幾個靠譜的,又人滿為患,眼下書信又不通,我日日提心弔膽的。」
「知足吧,都還活著就不錯了。」話頭都到這兒了,那人也不擺師兄的譜裝模作樣地修煉了,「你看今天下去的那批人,許多都是家裡人還沒著落,得他們自己下去掙臉的。咱們的家裡人還齊活,就已經燒高香了。」
他們坐在後山里新抬的桌子旁,桌上點了燈。這幾天潮得要命,牆上掛滿了水霧,時而淌兩滴下來,像是石壁在哭,連火光看起來都像是濕嗒嗒黏糊糊的。
牢房裡更是濕冷生潮,時而又傳出一聲尖銳的兔子叫,愈發陰森恐怖。
「……我來這兒之前,都不知道兔子會叫的。」小弟子聽著那轉瞬即逝的尖叫,摩梭了兩下自己的手臂,「代宗主也是,哪怕是同門師弟,他都干出欺師滅祖的事了,怎麼還這麼縱容他?」
那大弟子看他一眼,表情複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許久到底沒說,只是嘆了口氣道:「霧凌峰的水深著呢,你來宗門才多久,別亂說話了。」
小弟子不解,還欲追問,石門外卻來了人。
淅淅瀝瀝的雨霧裡,楊心問始終垂著腦袋,叫一眾人押解到了門口,推進去,也不過踉蹌了兩步。
看守的弟子問:「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