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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道掀過枝葉走來。

「陳、陳仙師……」爛泥見無處可逃了,便腆著臉湊上來,討好道,「巧啊……」

「方才有一事未問清楚。」陳安道垂眼道,「你說那蓮子,需要血脈拼湊完全了才會開花。」

「怎、怎麼了?」

「如果並不完整,卻還是開花了。」陳安道說,「那會怎麼樣?」

爛泥流淌著,似是對他這個問題格外困惑:「不完整便不該開花的。」

「便是開了,怕也是缺斤少兩,活不了多久的死株而已。」

陳安道聞言點點頭,轉身便要離開,方走出兩步,便聽身後有人喊道:「陳仙師!」

那聲音很是陌生,陳安道轉過頭來,卻是唐軒意在叫他。

唐軒意只剩胸部及以下的部分,看起來像是個長了腿的木樁,穿著濕漉漉的褲子,上身慘白一片,似是有些扭捏地想抓抓褲腳,都苦於無手能用,只能兩隻腳互相搓了搓。

「陳仙師。」他覺得剛才叫得不好,又叫了一遍,「我、我想問問……明、明察所,查出來那些事了嗎?」

此間秋意盎然,一地的落葉被唐軒意踩得沙沙作響,斑駁的樹影將他瘦小的身體割得更為破碎。

陳安道沖他點了點頭,回答道:「有賴幾位的義舉,已然查明白了。」

「那你們會……」唐軒意的聲音小的像蚊子叫,「你們會懲罰那些人嗎?」

「此案牽連甚廣。」陳安道略有些猶豫,「又經年已久,許多在案人怕是都已不在了。」

落葉被踩踏的聲音,像是蟲豸的外殼被捏碎時的聲響。

唐軒意急急地向前一步:「我說的不是那些人,那些人不過是聽命行事,我說的是……我說的是司仙台和仙門的那些人!」

陳安道望著對方那緊張地不斷蜷縮的腳趾,想來對方身死那日尚在唐宅,或許是在哪個屋子裡,所以連鞋襪都沒有穿。

不過是剛及冠的年齡,又因病常年待在家中,哪怕已經慘死他人之手,言語間也透著些少年人的意氣。

陳安道可以說許多好聽的話來叫這魂魄安息,他也應該這麼做的。可沉默許久,還是開口道:「如今仙門定罪,需經五家合會協同商議,三宗協理,七門和其餘世家旁聽。」

「物證,人證,缺一不可。」

「京城季家有蕊合樓的走帳,以及從各地販賣人口進京的牙行記錄,他們是逃不掉的。」陳安道頓了頓,「但是司仙台沒有留下任何的物證,只有人證。」

唐軒意本就不結實的身子略微一晃。

陳安道說,「當年司仙台協同陽關教攻山鐵證如山,我們尚且沒能將他們悉數收押,如今怕是更難。」

那一雙腳搖搖晃晃的,指甲一片烏青。或許是還不習慣沒了手的身體,唐軒意總是站得不直,身體帶著輕微的抖動。

有啼鳴的鳥飛過天際。

「……憑什麼?」唐軒意喃喃道,「仙門就沒有公道可言嗎?」

楊心問的眼裡倒映了那鳥飛過的軌跡,伸手對著空中一抓,自然是什麼也沒抓住的。

「那你倒是說說。」楊心問空無一物的手中變出了根羽毛來,「怎麼樣才不算助紂為虐?」

「難道像你這樣,將少數人的命視作理所當然的代價?」

無首猴的腳上搓下來了顆泥丸來,懶洋洋道:「我只是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設下陷阱捉獵物的不過俗手,能叫獵物對陷阱甘之如飴的才算高手。」楊心問將羽毛舉起,頃刻間又扎進了無首猴的另一隻手裡,「前輩,我不如你。」

無首猴似已沒了氣力慘叫,只抖著腿道:「怎麼會,你比我強多了。」

「你不過十六歲便已摸到了巨嘯的門檻,不死之身,又身懷魘夢、席露二術,我十五六歲的時候還沒把鑽火圈的把戲弄明白呢。」他笑道,「最要緊的是,無論在什麼時候,我都未成為過天下第一,可如今壓在你頭上的天下第一,已經快不成了。」

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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