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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值隆冬,天晴化雪。

楊心問跨坐在那兒,朱框與殘雪相映, 襯得他面容愈艷愈冷, 長密的睫毛被冷風吹動, 如一簾彎刀橫過長天, 抬眼間便見黑日乍現。

他就坐在窗邊合了眼,許久哈出一口氣來,水霧朦朧而起, 倏忽又散了。

光影相綴。極暗處似極亮, 極亮處似極暗,被鎮壓在那深如漆墨深潭之中的,是一個光亮的倒映。

千百條絲線交會,如囚籠般將那倒映困於其中, 又如千百道穿心而過的長槍,將其刺在無上無下之虛空里。

沒有血, 不見傷。

楊心問緩步向前, 每一次踏步, 這天地便隨之一轉, 他從地, 走上了天, 那虛影自下, 翻到了上, 又從上翻了回來。

他站在了虛影之前, 隨後略一抬手,萬千絲線驟然收緊,那已無氣力的虛影連慘叫的聲息都不復,只是渾身繃緊,漏出了些許悽慘的抽氣聲。

「幾日不見。」楊心問撥弄著那絲線,「怎麼弄成這樣。」

那似是人形的東西掙動了兩下,隨即咧出了個笑來:「噩夢……便是這樣的東西,駕馭不住,反遭其噬。如今蛛網在你手,我自然……自然……咳咳——」

「該。」楊心問將那絲線繃得更緊:「你且受著吧。」

無首猴悶哼一聲,便止了聲息。

楊心問盤腿而坐,一手撐著一邊的腮,往潭裡看去:「這麼些年,我自以為已經把你的手段看得明白,沒曾想你噁心人確實有一手。」

「誆我殺陳安道,你也敢。」

「哈哈哈哈哈!」無首猴狂笑,那每聲笑都漏了風,不知是從胸腔里,還是從喉嚨里,他身上到處是空洞,「如何啊小友,這一擊不中,我滿盤皆輸,可不知你又如何?是覺得大獲全勝,還是仍就心有戚戚,午夜夢回都想著——我究竟殺沒殺他,我究竟是不是在夢裡,是不是那陳安道已經死了,眼下不過又是幻境一場——啊啊啊啊——哈哈——啊——」

「少嚷嚷。」楊心問叫那些絲線將無首猴吊出了水面,又一根根地將其絞進去,像是要將他的肉給片下來一樣,「聽得我頭疼。」

他越過了無首猴,負手以觀那絲線牽連的心魄。

男的,女的,遭災的,失怙的,餓的,渴的……

萬千思緒於此時匯於他一心,楊心問有如此間唯一的中心,唯一的天光。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管所有的魘夢蛛網,卻並未覺出半分不適來。彼時不過幾縷便將他激得痛不欲生的噩夢,此時回望,竟也恍若隔世。

「你在……你在尋什麼……」無首猴稍一喘息,便說道,「這裡可有十幾萬的人……」

「不勞前輩操心。」楊心問還能分神與他說話,「三年間一千多人被送到京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光一個青樓能料理,我可不信。」

「小友這是又懷疑到我頭上了?」

「當年京中妖亂,季枝去了,夏聽荷去了,你也去了。」楊心問睜著眼,眼裡卻並不視物,「那之後季枝為了個妓子留在了京城,連本家的仙緣正道都不要了,你是當事人,不如你告訴我,他抽的是哪門子的風。」

無首猴笑道:「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確實是段佳話。」楊心問瞳中倒映萬千魘夢,水月鏡花,「若不是他的後人幫著往妖怪嘴裡運人,聽起來便更美了。」

那無首猴好容易得了喘息,渾身血淋淋的不見好肉,也不過盤腿坐著,搓起了腳皮來:「兒孫自有兒孫命,這哪兒能怪祖宗。」

「我只是好奇。」楊心問說,「畫先生是三年前京中妖亂成名的,可蕊合樓不是。季家是三年前開始得了朝廷默認,往樓中運人的,可在沒有得到默認的時候呢?」

無首猴笑而不語。

「季枝究竟是君子。」楊心問自錯雜的絲線中緊緊攥住了自己尋覓的那一根,「還是最初的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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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昧。」陳安道細細品鑑著這個詞,「笙離姑娘何必這般自謙,若姑娘都能算蒙昧,在下自慚形穢,怕不是蠢笨如豬。」

笙離的隻眼已經落進了翠青的肚子裡。她一邊的眼眶鮮血淋漓,另一隻眼尚在暗處發著幽光:「仙師何意?」

「姑娘琴音激越,有裂帛鏗鏘之音。」陳安道輕道,「幾日在蕊合樓大堂端坐,彈琴不歇,卻不知是在給何人遞消息?」

他翻掌一下,籠周封陣三轉,其金光將整個暗室照得亮如白晝。笙離瞪圓了眼,那食髓知味的烏鴉還在探著她眼眶裡的肉,她也似無知無覺,震驚地望著面前的人。

陳安道平靜地回望,溫和的面容在那刺眼的金光下也顯出了幾分鋒利來:「左都御史季左知,禮部尚書邵長澤,吏部主事唐昇的兒子唐軒意,他們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引得姑娘和萬般仙眾的聯手,將他們這樣殘忍地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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