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他小聲道,「阿罄會保護我的。」
楊心問挑眉道:「阿罄?」
畫先生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嘴裡本就有傷,這麼一捂,碰到了傷處,立馬慘叫了出來。
那慘叫聲里混進了些別的聲響,卻是一閃而過。楊心問微微站直了些,四下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我真的沒有殺人。」畫先生抱著自己的頭,蹲了下來,顫聲道,「你不明白,不是只有『活人』才能算是活著,他們都還在這裡。」
有什麼東西在附近。
楊心問看見了。
卻又像是沒能印入他的腦海。
「先生是骨血道的大家,若有所得,在下願聞其詳。」
「不。」畫先生痛苦道,「你是骨血……你永遠都不會理解的。」
這種感覺楊心問以前似乎也體驗過,可他一時想不起來是在何時,何地遇到的。
「試試總沒有壞處的。」陳安道說,「總歸能救先生的,也只我一人了。」
畫先生的手死死地抱著頭頂的狼骨,幾乎要縮成一個小球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對、對了,你知道——你知道嗎,是先有的心魄,還是先有的骨血?」
隔間裡迷亂地像是有千百繁花在眼前綻放又凋謝。楊心問分明看到了,也分明聞到了那香氣,還隱隱能聽到人聲,太多的人聲混雜在一起,讓他連一句話都聽不清。
他暈的想吐。
我怕不是瘋了。楊心問忽而想,隨即又怔然道:不,不可能,誰也別想把我逼瘋,都不過是無首猴的幻境罷了。
陳安道問:「為什麼不能是先有的元神?」
「當然不行!」畫先生忽然聲嘶力竭道,「心魄乃虛相,骨血為實相,元神不過是二者的橋樑,當然不會是先有的元神!」
楊心問的頭疼得像是要炸開了。一些他無法理解的東西灌進他腦子裡,有人在笑。
有人在抱著柱子轉圈。
紅色的,靛色的,黃色的,玄色的……錯雜扭曲在一起的色彩描繪著他決計認不出的形狀,可他又偏偏認出來了。
他是怎麼認出來的?
「假的。」楊心問面無表情,可臉色卻一片慘白,「假的。」
「按先生所說,既然骨血為實相,心魄為虛相,那想來應當是先有實相,再生虛相,先有骨血,再有心魄。」
畫先生聞言,頹唐地低下了頭,絕望道:「看……我就知道你理解不了。」
「人身劍鞘留下的志錄里說,他曾得一具女屍,此女生前向深淵祈願,死後被深淵抽去元神,徒留一具骨血,腐化極快,寒窗陣亦難以保存其屍身。」
楊心問幾乎被那不可視之物包裹其中,若非斗笠遮掩,他此時的神色定會嚇著人。那畫先生的聲音和他耳邊別的雜音混在一起,讓他一時難以思考。
「我將妖物的心魄和人的元神骨血混在了一起。」畫先生話鋒一轉,卻突然說起了旁的事,「可是所成的生靈,卻是依舊留有獸時的記憶,而非人的。」
陳安道微微睜大了眼。
「這世上什麼鐵器樹木乃至塊石子兒,只要蘊養得當,都能生出靈智,化出人型來,可偏偏飛禽走獸不行。」
那些東西靠過來了。
從地下,從天上,從柱子間,從桌上,甚至是從——楊心問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它們無處不在。
莊千楷當年的一句話忽然迴蕩在他耳邊。
【祂是……更為根本的東西。】
假的。楊心問不知自己從何時攥起了一把劍來,他沒有佩劍,這隔間裡分明就是沒有劍的,那他手上的這把是是什麼,是劍嗎?
是,當然是。
不,不是。
「祂是更為根本的東西。」畫先生慢慢站起了身,扶著圍欄,「祂回應的從來都是虛相的祈願。」
只聽一聲轟鳴,蕊合樓的樓頂忽現四道首尾相接的金光,隨即那金光一閃,驟然現出一個大洞來!
樓里霎時驚叫聲四起,那叫聲摻著狼嚎犬吠,鳥鳴猿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