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馬身上的人卻不怎麼樣了。
只見那人頸上系了個大紅披風,身上籠著一圈用各色羽毛和獸皮拼湊出來的「衣物」,外頭天寒地凍,他穿得像個掉毛的熊,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已經凍得發青發紫,頭上頂著的狼顱骨落滿了雪,仿佛從哪個林子裡跑出來的野人。
迎著樓里的呼聲,他高舉雙手,從馬上跌跌撞撞地滾了下來,形容狼狽卻愉悅地被眾人迎了進來,大喊道:「好好好,諸位好,我也好!」
楊心問:「……」
楊心問:「這就是畫先生?」
素音點頭道:「是的,素音這就去請先生上來,與二位詳談。」
她說話間便已匆匆離去,順道拎了那趴在欄杆上歡呼的翠青一道下了樓。
那被人群簇擁著的畫先生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年紀,面色紅潤,身形健碩,跟他一身野人打扮非常契合,周身繞著些魔氣,但那魔氣卻連收都收不回去,顯然和「魔修高人」搭不上邊。
「找這種人當老大,這蕊合樓能盤活到現在也不容易。」楊心問拎起了素音放下的水壺,倒了兩杯水,低頭聞了聞,沒喝,「這個時辰在外遊蕩的,欽天監不抓?」
陳安道也站在欄邊看熱鬧:「畫先生的馬是靈物,蹄不停則形不現,連帶著騎馬之人也一併能隱匿身形,巡夜的提燈士看不見他。」
這聽著可比姚老頭那王八靠譜多了。
「而且畫先生並非蕊合樓的話事人,蕊合樓另有樓主,尋常不露面。」
楊心問聞言眼略一轉,笑道:「仙師日前瞧著,像是被尚書大人逼著來此,眼下再看,倒像是早有預謀,順水推舟。」
被點了算計,陳安道也不過輕點頭:「在下此番進京時間緊迫,自然要提前準備。」
「既然提早準備了,仙師又做什麼拉我入伙?」楊心問走了過去,彎腰伏在了欄杆上,扭過頭來,自下而上地看著陳安道,「就不怕我壞了你的計劃?」
這斗笠擋了他視野,最多只能看到對方的頸間的狐狸毛,看不到表情。
所以他只能臆測,猜想那必定是一副探詢的,帶著些許虛偽的溫和的神色。
陳安道的聲音過了很久才慢慢響起,輕得像是楊心問等太久的錯覺,夾雜在簾外傳來的腳步聲里,便越發聽不清了。
「你說什麼?」
楊心問仰起頭,頭上的斗笠有一瞬的沉重,隨即便見陳安道將手背在了身後,眼已看向了簾外走來的人。
楊心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廝剛才是在摸他的斗笠。
摸他斗笠幹什麼?是要掀他的紗嗎?
好傢夥,真是防不勝防,但凡他反應再慢點,眼下就跟被強掀了蓋頭的新娘子樣的,全都被看光了!
看到了他的臉,陳安道會怎麼做?光是一眼假的陳安道就折磨了他快一年,這個天知道怎麼拼湊出來的陳安道要是認出他,叫他名字,自己沒能立馬毀了這幻象,那無首猴折磨他的刑具可便算齊全了。
想都別想!
楊心問猛地揪住了陳安道的衣袖,像個撒潑的小孩,一手捏人的臉,又像個耍橫的流氓,硬是把那張沒二兩肉的臉捏鼓了起來,笑吟吟道:「陳仙師,雖然我十句話裡頭九句在胡言亂語,您聽完當放屁就算了——可這句話您真得記著,不然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都被這麼抓著了,陳安道也只有一瞬的微怔,隨後卻反過來抓了他的袖子,被捏著臉也艱難道:「但說無妨。」
他好像個會說話的小雞,楊心問可討厭小雞了,剛好能握在手裡的大小,稍不小心就能活活掐死。
「別好奇我長什麼樣。」楊心問鬆開手,退後了一步,似是有些害羞地扯了扯自己面前的紗,「我怕人,誰越過紗瞧我了,我就要誰的命。」
陳安道臉上還留著些指痕,他的手從楊心問的袖沿鬆開,將抽出的紙片攥緊,隨即半點不知怕地向前一步,倒成了他把楊心問逼到欄杆邊的模樣。
「為何不讓看?」
楊心問沒曾想威脅起了反效果:「不是說了嗎,我模樣醜陋,不許人看。」
「能有多醜?」
楊心問都快坐在欄杆上了:「說出來嚇死你。」
陳安道說:「你嚇不到我。」
在浮圖嶺躺屍的人忽然出現在你面前,嚇不到你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