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直接溜進夢主的宅子裡再一探。但邵宅一夜燈火通明,邵長澤剛看到了那種東西,有些怕黑,根本睡不了。
只點自己屋裡的燈,便襯得外面更黑,點了院子的燈,那些沒點燈的屋子便看起來幽深可怕。下人來去匆匆地忙著點燈,楊心問就是身手再好,也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混進去,只能偃旗息鼓,明日再做打算。
他在城裡飛檐走壁,隨後尋了個廟觀落腳。這京城的廟跟浮圖嶺的破廟無法相提並論,牆角不見蛛網,團蒲也是新的,供奉的佛像也沒被偷得缺斤少兩,門口甚至有人把守。
楊心問從窗子溜進去,把外袍往地上一鋪,躺下後又將斗笠蓋在臉上。
他毫無睡意,只是閉著眼靜待天亮,線香的氣味縈繞在他鼻尖,屋外狂風不止,身下的地板冰涼,寒氣透過那外袍沁如他的脊背和肺腑,他也懶得運靈力驅散,左右不會被凍死。
快了。
楊心問心想。
他就快要出去了。
那一點既不能表露在臉上,也不能訴諸於口的急切在他胸腔里鼓動,但很快又散了。他厭惡這種只有一步之遙的感覺,每次有這種感覺,就代表這又是一個陷阱,又是一場幻境。
明知是陷阱,但他還是跳下來了。
不安感比夜色更濃重,且不會隨著破曉而散去。
天剛剛亮,楊心問便起身戴好了斗笠,回到了昨晚出事的主街。
邵長澤已經被請了過來,細長的眼下掛著的眼袋,能有他眉毛眼睛加起來一般大,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剛下完早朝,換了朝服便匆匆趕來,被那姓方的司晨顛來倒去地詢問昨日便已交代的事。
不知為何,那屍首還未收殮,就這麼放在原處沒動。周圍雖然封了起來,可封陣外已經擠滿了一圈的人,又是好奇又是驚恐地對著裡頭的屍塊指指點點。
楊心問問了個同為地屬的提燈士:「這都一晚上過去了,怎麼還不把屍體運走?」
那提燈士負責看著封陣,不讓人進來,很是悠閒地蹲在一旁。聽到有人搭話便回道:「此事傳到監正大人那兒,監正大人夜裡下了命令,說誰也不准靠近屍首,他朋友今天一早要來看。」
「監正的朋友?」
「不錯,就是——」
話未說完,便見一輛白身黑頂的馬車停在了他們面前。
楊心問眯了眯眼,覺得這車的配色可真晦氣,乍一眼還以為是出殯用的,卻見一群提燈士已經急匆匆地站起身迎上那馬車。
「監正大人。」那姓方的司晨衝著馬車行禮,一旁的車夫掀簾,隨即便見一個身著紫袍,頭戴小冠的青年走了出來,一副眼高於頂,目下無塵的矜傲模樣,偏偏那雙眼一大一小不對稱得厲害,是個天生的陰陽眼。
白晚嵐揮揮手:「都散開,讓我朋友看看是個什麼事兒。」
楊心問靜立在原地。
那車裡又伸出了一根烏木撥開了帘子,隨即便見到一點黑色的衣角,那人垂著眼,頷首掀簾而出。
第117章 美嬌娘
周圍一時寂靜, 識貨的大多已經知曉這手持鴉形烏木杖,由監正親自扶下車的人是誰了。
廂外風急,楊心問便見他的黑袍被吹得衣袖翻飛, 如一筆在白紙上狂草的字畫。
隔著人群,他見陳安道遙遙地看了他一眼,應當是注意到這邊有個不行禮的提燈士。
那一眼倏忽便挪開了, 並不以為意。
一眼。
哪怕再多看一眼。
楊心問便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殺了這個幻象。
這就像是某種鐫刻在他體內的本能, 一個沖他笑的陳安道, 叫他名字的陳安道, 看著他的陳安道,都是危險的,虛幻的, 但那個幻象在剎那便移開了視線, 對他毫不在意。
天色有些暗,被人群踐踏的雪地骯髒不堪,弄髒了陳安道白淨的鞋面。
楊心問凝固的意識在那瞬間解凍,他明白為什麼無首猴會選定邵長澤了。
無論是魘夢蛛網還是席露一朝, 都不可能無中生有一個雙方都不認識的人。同理,無首猴雖然認識陳安道, 但說到底並不了解, 他沒辦法弄出一個能騙過楊心問的幻象, 只能在楊心問心神動盪之時, 捏出一個有相似外形的東西來噁心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