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被藥了十五年,靈脈不剩多少,渡靈力進去也沒什麼用,他推了推楊心問的手,反被抓了手腕,他抬頭,楊心問不看他眼,反倒盯著他的胸口:「我能察覺不對,是因為席露一朝和魘夢蛛網我都領教過。席露一朝只惑人五感,魘夢蛛網才會扯人心魄,師兄卻是如何發現羅生道上那不是夏時?」
陳安道偏過頭:「席露一朝是施術者自己的意念所成的幻境,並不能引他人的記憶來構築。羅生道上的三元醮,無論是夏家姊妹還是夏時都不可能見過。」
楊心問的眼睫上落了光,在他眼底面上鋪上了層層的陰翳,看不清裡面的情緒。李正德瞧得背上發麻,又覺得他兩位弟子的姿勢著實有礙觀瞻,剛扭過頭,便見他另一個孽徒正饒有興致地昂首看向這邊,摩挲著下巴,似乎準備發表些高論。
李正德直覺那高論他不好聽,忙出聲道:「你們怎麼這樣不緊不慢的?現在這妖物把人全放倒了,你們不想個辦法嗎!」
「想辦法想辦法!」卻是那邊發瘋的上官見微怒喝道,「我難道沒想辦法嗎!我難道還不夠殫精竭慮嗎!」
他甩著袖子走來走去,這聲又刺激了默默垂淚的聞貫河:「殫精竭慮有個鬼用!你個破爛玩意兒,今日想不出辦法來,休想誆我送死!」
「宗主!」路遊子雙手朝天,愴然涕下,「我定不負你所託!」
李正德都看傻了,就連不省君也跟個孩子樣的蜷在一旁,頭埋在雙臂里一抽一抽地哭。
「不是……這、這還能好嗎?」李正德被一群瘋子圍在中間不知所措。
「沒事的,過一會兒就好了。」無首猴被拴成了絞架,依舊溫和道,「他們心魂上的蛛絲已斷,只是自那些情緒中抽離出來要些時間。」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楊心問:「倒是讓我想起第一次與小友夢中相見的場景」。
楊心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復對李正德說:「將他的嘴一併封了。」
「哦。」李正德依言照做,做完了才覺得自己照辦失了為人師的體面,轉頭想說些什麼把面子撿回來,卻見楊心問已不看他,而是雙手攏著陳安道的手,往自己頰上帶,很是頑皮地把自己的臉作弄成一個豬頭。
陳安道不笑,甚至不看他。
楊心問又發出了一聲豬叫。
還是沒用,反倒是旁邊的李正德「噗」了一聲。
「師兄。」楊心問卸了力,將那兩手翻了過來,在掌心搔弄,「我有辦法了。」
陳安道闔眼收掌:「我不許。」
「許的。」楊心問想將那收緊的手指再一根根掰開,可又不捨得用力,只能換個地方折騰,側臥下來,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挑起陳安道一點發尾,去掃人的臉頰,「快說你是許的。」
陳安道要起身,楊心問卻先他一步壓上來,把人堵在了身下,又說:「你不同意,我不放人。」
「我不同意。」陳安道終於咬牙看他,「你便能聽話不做了嗎。」
李正德看得眼暈,剛想轉頭,卻聽楊心問說:「瓜田李下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本就是個吃人血的玩意兒,眼下還要沾些歪門邪道,若不討得師兄的准予,來日叫你覺得我壞可怎麼辦?」
「你壞透了!」陳安道生平第一次起了逞凶鬥毆的念頭,抬腿要行兇,楊心問卻又輕而易舉地屈膝一壓,叫他兩腿動都動不了一下,愈生憤恨,「你怎麼能壞成這樣!」
楊心問被罵得有些委屈,低著頭小聲道:「剛來山上時,你還說我日後若是行差踏錯,都不賴我,是你們管教不嚴的錯。」
陳安道不動了,只寒聲道:「你本事大,我管不了你。」
他們話里機鋒聽得李正德雲裡霧裡,卻在此時,山中警山音大作。李正德若願意,耳力能追千里,他細聽兩下,峰下腳步聲四起,便對他們說:「眼下倒是知道來援了,我們當做決斷,究竟是此時動手滅口,還是由著他們下山?」
「你是霧淩峰峰主。」陳安道很是無禮地對他道,「怎麼不見你做決斷。」
李正德一愣。
楊心問收緊壓著陳安道的手,扭頭道:「師兄與你說笑呢。人自然是要全須全尾地救走的,只是多少要動些手腳。」
「什、什麼手腳?」李正德茫然道,「我給他們再扯扯那什麼什麼蛛絲?」
「若能用蠻力扯得開,還要我們費什麼心?」楊心問終於收了那虛無縹緲的笑來,他鬆了手,很是疲憊地轉身倒下,躺在了陳安道身邊。
「那猴子的魘夢蛛網分過一半給我,本是想我承了他教眾的噩夢,沒曾想現下竟是能用上。」
李正德連魘夢蛛網是什麼都還不算很清楚,伸著脖子問:「什麼東西?怎麼用?」
「待我順著蛛絲入他夢中。」楊心問說著閉了眼,一副現在就要去會周公的模樣,「在幻境裡與他做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