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兩字他不敢接,或許是因為眼下的姿勢太不成體統,或許是楊心問仰起頭的樣子好像是要親他。
天已是大亮的時候,可剛出的日光又被那烏雲擋得嚴嚴實實。
像是不服氣就這樣被遮住,於是那耀眼的光偷偷鑽進了楊心問的眼裡,悉數照在了他身上。
他的發落在楊心問的濕發上,沾了水,不分彼此地纏在了一處,那張稚氣的臉上掛著水珠,透著淋了雨的涼意,可噴出的氣息卻格外灼熱,燙得他只想跑。
陳安道的腦里轟得一聲懵了,下意識掙動了起來。楊心問一時不查,險些讓他摔了下來,氣道:「你亂動什麼?」
「霧淩……霧淩峰……」陳安道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兩眼看向霧淩峰的方向,說什麼也不肯再看楊心問一眼,「正事要緊,師父……葉珉……還有浮圖嶺,都是要緊事,你不許——」
不許什麼?
是你不許還是我不許?
楊心問見他當真是急壞了的模樣,心裡再想算帳一時也只能按下去。
「你抓緊了。」楊心問說著調整了下姿勢,把人背在了身後。
他這些時日個子躥了不少,總算不至於背人都背得彆扭。只是他心裡還彆扭,什麼請仙,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不公平的東西嗎?
陳安道就是一言堂,就是把他當孩子看。他一個不死身傷兩下就得被這麼管,陳安道卻去冒這樣的風險。
完了自己不過說了幾句,陳安道竟然還和他急,一副再說就是他楊心問欺負人的模樣。
豈有此理,這世上還有公道二字嗎!
他把人背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往姚不聞那邊走去。姚不聞還在念叨著「蛇毒恐怖如斯」,就被楊心問質問道:「你會御劍嗎?」
對命修問這話多少有點缺德。
姚不聞張了張嘴,摸著他的春時柳,半晌才咳了兩聲道:「術業有專攻,吾乃命修——」
「拽什麼文?」楊心問打斷道,「會不會?」
姚不聞尷尬地說不會。
「有靈獸嗎?」
這個是有的,姚不聞又挺直腰杆撫著鬍鬚點點頭。
「叫過來送我們去霧淩峰。」楊心問說,「我靈力空了,御不了劍,你動作快些。」
一聽到他要靈獸的作用,姚不聞又笑不出來了,他跟楊心問的齟齬由來已久,此時也顧不上面子了,徑直道:「我的靈獸乃是覆草壽龜,爬過來不如老兒腿腳走得快。」
楊心問奇道:「不能當坐騎你養它幹什麼?」
說完也不等他回話,似乎只是純粹感慨廢物的靈獸也這般廢物。那靈獸實則有養育天靈藥材的奇效,使他們姚家煉丹術不可或缺的一環,但姚不聞眼下沒有半分向楊心問賣弄的興致,只是閉著嘴不說話。
「你還能動就處理下這下這些人傀,說不定救一救還能活。」楊心問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北面,「剛剛那倆姓唐的從北面逃下山了,十有八九是想對臨淵宗趁火打劫的,你自己看著怎麼辦。」
說完把背後的人往上顛了顛,轉身往山下邁開步子跑去了。
他跑得不快,陳安道手上也沒力,抱不緊他,快了怕把人給甩下去。
而且他心裡多少有些覺得不是大事。
雖然陳安道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但說到底,歲虛陣是邪,可昭雪容易破,只要讓眾人都看見了那李正德出世之日的模樣就行了。
他心想:看見就看見唄。
楊心問對臨淵宗本就沒什麼真情實感,對那三元醮更是深惡痛疾,那臨淵宗敢做這種爛事兒,那就活該被人看見,李正德有膽起這個陣,難道就沒膽瞧瞧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這般想著,腳下便愈慢。
望著眼下延伸出去的小路,小路盡頭是天邊,那一片天邊還未被烏雲籠罩,隱隱得見日光。
楊心問忽而想到——現在,就是現在,天已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