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眼。
那些粗製濫造的傀偶瞬間炸開,其上的血字陣潰散,內里的棉絮如天女散花般在屋內紛亂落下,如早來的雪景,淹沒這遍地的血腥。
這就是李正德。
花兒想。
這就是深淵。
李正德的眼在追那林間騰躍的飛鼠。他不看這兩人,甚至連莊才也不看,他不是宗主也不是大長老,李正德沒有對他們刨根問底的責任。
他也不想刨根問底。畢竟就像他自認的,李正德是個識時務的人。
「我總想著有一天要試試。」莊才卻在此時忽然勾起了唇角,他的鬍鬚乾枯又稀疏,與他的頭髮一般少得可憐,叫風一吹便更顯伶仃。
莊才在李正德印象里似乎總是這樣孤苦可憐的老頭。
或許是他不夠了解,或許是他太不關心。他不需要關心這些,畢竟人人都叫他少操心。
「試試看我這畢生所成,在你面前能有幾分作用。」莊才伸手摸了摸他的羅盤,許久才嘆氣道,「這十三奇陣我還是第一次在人前用,沒曾想是連亮相的機會都沒有。」
不省君不聽他這般幽怨地喃喃自語,他的劍直指莊才的咽喉,寒聲道:「究竟怎麼回事!」
莊才看了眼那劍尖,恍然惆悵的神色散去,半晌抬頭道:「司仙台問責臨淵看護聖女不利之責,請宗主不省君即刻前往司仙台,接受問詢。」
不省君一愣:「你說什麼,聖女之死與臨淵宗有何關係?」
「人是在臨淵宗死的,自然和臨淵宗有關係。」
「宗主!」關華悅心念急轉,忙道,「天座閣的禁制有莊才一份,現在看來,分明是他和司仙台裡應外合,要把這聖女之死的罪責栽贓到我們頭上!」
不省君也即刻明白過來,神色越發冷硬:「玄枵長老,宗主有鎮山清門戶的重則,你裡通外敵,我便是現在殺了你,也是合規矩的。」
「敵?」那女子莞爾一笑,「好個臨淵宗,竟稱司仙台為敵,何等氣派!」
「玩弄字眼。」關華悅冷道,「你又是何人,渾身上下不見靈力,反倒是一股的邪氣,司仙台何時與爾等邪修有所勾結了?」
「仙師冤枉,我是正經掛了牌的操傀使,那傀偶上是有申字偏序的。」女子看著那一地的娃娃嘆氣道,「全弄壞了,這可都是銀子啊。」
不省君和關華悅具是面色鐵青。莊才和這女子賊喊抓賊不說,眼下落了下風,竟還是一幅不慌不忙的模樣,顯然是有備而來。
關華悅腦中閃過方才的闔天,最快反應過來:「霽淩峰!」
三人面色驟變,莊才這才從袖子裡拿出了張司仙台的百花印來,輕聲道:「不錯,眼下霽淩峰已落了禁制,其上的所有待選弟子都已經打上了人傀的序,是生是死,不過在諸位的一念之間。不省君若能與我一同遠赴司仙台,您抵達之時,那傀序便會自行散去。」
關華悅怒道:「我們又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不信,諸位大可試試。」那女子雙手背在身後,卻不顯得高傲,反倒叫她有了些少女的嬌俏,「可幾位一旦觸了霽淩峰的禁制,那些人傀便會立馬自刎,怕是給諸位試錯的機會只有一次。」
不省君面色沉沉。
「金蓮九座究竟是什麼意思?」不省君冷道,「真當我臨淵宗怕了他不成!」
「百花印在此,我如司仙上使親至,不知不省君是接還是不接?」
「你這調虎離山之計怕不是用得太過張狂了!」關華悅厲喝,「真當我們瞧不出你心機叵測?」
莊才聞言卻是將他那耷拉的眼皮往上抬了些,他撫摸著手中羅盤,奇道:「調虎離山?司仙台只請了不省君前去,不曾請星紀長老前去,這臨淵宗的山中虎何須離山?」
室內驟然一靜。
李正德裝作沒聽見地把頭扭過去,關華悅分明知道此人已是陽謀明牌,卻一時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不省君面色鐵青,目露寒光地盯著莊才。
「這話說得真難聽。」卻是葉珉忽然開口道,「只要宗主在山,便是司仙台傾巢而出,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吃下。你有膽拿師父比宗主,怎麼不敢拿自己出來比比?」
他開了口,李正德才終於有了些動靜,慢慢地看了過來,猶豫片刻,心想自己到底該說什麼。
如果是他那二徒弟在此,會說什麼?
如果是他那三徒弟在此,會說什麼?
如若是葉珉自己,又會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