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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音漸遠,楊心問此時才發現,陳安道雖然笑著,但那雙眼裡一點笑意也沒有。胸腔里的鈍痛連綿不斷,可那疼里竟又生出了一絲暢快來,那不是他楊心問的暢快。

那暢快真正的主人伸了手,溫和地撫上了他的頸間。

「若是傷疼了,我與你一併疼。」陳安道的指尖纖細又冰涼,叫楊心問想到了自刎時的劍鋒,「你若敢自盡,我便送你一雙白瞳。」

血曈請仙識,白瞳請仙身。

山間不聞夜梟啼鳴,陳安道也剩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出口,而是揉進了他那比月色還溫柔的目光里,滲進了楊心問的眼底,砸在了他輕顫的心頭。

「叫你親手殺了我。」

第87章 共濟

楊心問讓陳安道的指尖撫著頸子, 只覺得傷口又被生生割了開來,陳安道一字一句將他的血肉生生往外挖,一點好皮肉不給他剩下。

好精巧的折磨, 好狠毒的刑罰,分明是將他的心肝都挖出來了,卻又將那心肝泡進蜜里, 叫他心頭劇痛, 卻又滿盈著柔情蜜意。

這是報復。楊心問想, 師兄是在報復我。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楊心問反手抓住了陳安道點著他頸間的手, 在齒間一咬,沒有咬破皮,只留了一點齒印。

「這不公平。」楊心問說, 「我疼你能感覺到, 你疼我卻無知無覺。」

陳安道抽了手,輕聲道:「這是罰你。」

「怎麼這樣記仇?」楊心問委屈地抓著衣角,「你以前可寵我了。」

「就是以前太寵你了,你才這樣胡作非為。」陳安道看他一眼, 金瞳流光溢彩,很是威嚴, 「你再敢自傷試試, 我非要你知痛不可。」

楊心問心想, 他已經疼得要心碎了。可隨即便耍小孩子脾氣, 不理人, 轉頭提著劍便往前, 可他二人心念一處, 跑了多遠都像是擁在一處, 陳安道說的話就像在他耳邊輕語:

「川冶宿仙是符修飛升, 但她在人間為樂知君時,乃是和她的親妹……」

「我不要聽這些。」楊心問抗議道,「你先給我把這什麼請仙給解了!」

「……她的親妹,臨淵宗第十代宗主——樂合君夏時雨,以夏家姊妹劍成名的。」陳安道以不變應萬變,全然不理睬楊心問的耍賴,「只是樂合君身殞之時,樂知君亦折了劍,改修卜命兩術。」

堅持了能有半炷香功夫的姚垣慕見楊心問提劍走來,長舒了一口氣。

可那話癆的神使似乎還沒說夠,看著他繼續問:「既然知道川冶宿仙,你可知道她在人間時的名字?」

「樂知君,夏聽荷。」楊心問站在了姚垣慕身前,他的靴子早讓人片了,眼下赤腳站在地上,披頭散髮,言語間還帶著些被陳安道氣出來的怒意,像誰家沒看好放出來的癲子。

「怎麼,川冶宿仙難得下凡一趟,還要再行長老之責,考校考校我們這些弟子?」

神使笑道:「我一醒來,人人都喚我川冶宿仙,可我什麼也不記得,自然好奇,便想多問問。」

楊心問一愣,隨即便聽陳安道說:「飛升不記前塵世。」

這句話叫楊心問覺得蒼涼,他腳指頭在泥里蜷了兩下,半晌道:「那這跟死了投胎有什麼區別?」

不都是前塵盡忘,伶仃一人嗎?

「飛升之後,可享永壽,再無五陰熾盛之苦。」

「當真?」楊心問說著看向那神使,又問,「天上白玉京當真這般好?」

神使對他顯然沒有對姚垣慕那般親切,已是抬手橫斷劍:「小子沒規矩,沒聽說過天機不可泄露嘛。」

「前輩好說是臨淵宗的長老,這樣胳膊肘往外拐……」楊心問防著他那柄可長可短的斷劍,不敢貿然接近,只在他周身繞圓伺機而動,「是不是不大合適?」

「吃了人的香,自然要盡心盡力。今日有人請我來鎮峰,這山間是不許有活人的。」神使說著撫了撫自己鬢邊的海棠,那花兒已經有些蔫了,可他的手指這樣拂過,那垂落的瓣片竟又飽滿鮮艷了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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