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心情似乎格外好:「你既識得此劍,可又知這劍的原主是誰?」
姚垣慕連忙看向陳安道,陳安道沒空理他,他便只能遺憾地搖搖頭。
金蓮面具說:「可曾聽說過川冶宿仙的名號?」
姚垣慕這回倒是聽說過,他怎麼說也是正兒八經過了文考的:「川冶宿仙,人間尊號樂知君,第十一任實沈長老,符修飛升,掌濯穢去咒。」
楊心問同樣知道這個名字,不僅知道,他還想起那日天矩宮裡李正德離魂之時,那群長老便想過要開壇請川冶宿仙臨世。
這斷劍是川冶宿仙的?可樂知君不是符修嗎?楊心問正想著,卻聽見陳安道的口訣聲已停,他偏頭看去陳安道手中的烏木杖驟然化成了一灘黑水,接著猛地逆流而上,如游蛇般自向上竄去!
他一嚇,卻不敢動,生怕亂了陳安道的陣,那黑水倒沖,不僅上了陳安道的身,還經由他們相扣的十指,游上了楊心問的手臂,一路盤旋向上,最終從他的頸邊到右手臂上,轉出了一條紋身樣的黑帶來。
這又是什麼花樣?
楊心問能感到那黑水在動,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抬眼看向陳安道,卻見陳安道也與他一般,自左手臂到頸邊生了這樣的一條黑水帶。
他忽而生出了些微妙的感覺,仿佛他和陳安道忽而被這條黑帶連接在了一處,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鈍痛瀰漫在他心尖,那鈍痛卻不似他自己的情緒,楊心問的喜與悲總是格外張揚尖銳的,這樣且深且鈍的疼,不似他的,反倒像是陳安道的。
「這斷劍便是她的。」那男人嬌笑著,他身形高大,聲音也粗獷,可舉止形容都帶著些非常不相稱的柔美嬌俏,姚垣慕與他說話只覺得頭皮發麻,生怕對方嗔怒著遞來一眼,罵他一句「死鬼」。
「世家之所以能百年傳承,經久不衰,除卻壟斷靈石法器,占據靈氣充沛之寶地,最要緊的原因,便是有飛升成仙的先人。」陳安道忽然開口,他睜開了眼睛,楊心問卻忽然發現他那雙漆黑的眼瞳此刻卻泛著琥珀色的光澤,如鎏金般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你已見過季鐵和萬般仙眾的『請仙』,卻不曾見過仙門規制的請仙。」
楊心問心念一動:「請仙……要做些什麼?」
「夜觀星象,擇吉日焚香開壇,以子嗣血脈為證,引仙者為人時的信物作供奉,可請仙識,或請仙身。」陳安道牽著他從陰影處走出來,那對金瞳閃爍比群星更耀眼,「陳家世代有劍修升仙,慚愧的是我輩凋零,我靈脈不通,請不來仙人臨世。」
「這是什麼污糟話!」楊心問怒道,「你的靈脈是叫人藥沒的,這怎麼能怪到你頭上來!」
陳安道笑著瞧他,半晌搖了搖頭,接著說:「我雖然請不來前人,但這請仙的手段卻是會的,你用了我的血,來日或許能叫你試試,能不能開壇請來仙人。」
楊心問攥著他的手,問道:「那眼下呢?」
「眼下無壇無祭,也不曾備好信物,仙是請不來的。」陳安道說著,垂眼看向楊心問的頸子,那是剛才楊心問在他身上自盡時割開的地方,眼下已經完好如初,方才的一切似乎不過是他的夢,「你只能拿我將就一下了。」
陳安道含笑的眼神叫楊心問沒由來得覺得難過,可他又想不明白這難過是為何何事的。
他只是緊盯著那雙眼,而後忽然發現,金瞳里倒映著的自己,不知何時已生出一雙血瞳來了。
楊心問恍然大悟,剛要說些什麼,卻聽陳安道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白瞳請仙身,血瞳請仙識,他手中又持川斷劍,想必是有川冶宿仙仙識在身,你只會《俯瞰》這種築本培元的劍招,決計是斗不贏他。眼下你我心念合一,你憑我意念揮劍而動,或可一戰。」
「往日裡叫師兄教我劍招,師兄都是不肯的。」楊心問心花怒放,在心神中也是格外聒噪,「現在竟是肯教我了,還要心念合一的教我,我怕不是在做夢!」
陳安道說:「我會的劍法不過紙上談兵,且多而不精,自己又鍛體不足,比劃都比不好,平日教不了你。眼下得了這家族裡請仙上身的烏木杖,才有可能手把手地教你,只是靈力耗費極大,這柩鈴能撐多久,我也說不來。」
他雖說得可怖,但神色間並無懼色,楊心問能感到他心裡也一樣波瀾不驚,手上已是挽出個劍花,笑道:「師兄好客氣,你我二人合力,今日便把這嬌俏男人給剁了,從哪兒請的仙,便勞他送回哪裡!」
「對攻之時,你要聽話。」
楊心問道:「自然。」
「莫要覺得自己不會死,便頻頻冒進。」
楊心問敷衍道:「不會的。」
陳安道便笑:「那便好,這請仙乃是心念合一,你傷到了哪裡,我也與你一般疼痛,你若冒進,我與你是要一起痛得死去活來的。」
楊心問渾身一僵,連忙轉身,不留神踢到了燈籠:「那不成!」
燈籠沿著山路滾了下去。裡頭的芯子早滅了,悶悶沉沉的,叫人誤以為是滾落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