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垣慕忍住了,他覺得自己身上也浸了這種味道,是好事,這樣更不容易被人發現。
這一塊的走肉大概都被清理乾淨了。他幾乎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快點快點,天快點亮,快點結束吧。
正當他這樣想時,卻又忽而聽見了腳步聲。
林間的腳步聲在這寂靜之時格外清晰。
是人,兩個人的腳步聲。
姚垣慕聽得出來。
那腳步漸漸近了,姚垣慕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真奇怪,這考校里沒有與其他考生比試的內容,沒有人會在此時對他發難,可他還是好怕,他寧願這是兩個走肉。
「來的是誰?」他聽見其中一個人開口,聲音很好聽,官話說得格外標準,是姚家人一直想讓他學會的那種得體。
「衡陽公。」另一個人回答道,像是個病人氣若遊絲的呻吟,偏偏吐字一字一頓,沒有任何連貫和緩急之分。
姚垣慕畢竟在大世家裡當狗當了五年,眼界比尋常土狗高一些,立刻就聽出了這是個傳音傀儡。
「倒是周全。」那人似是在笑,「這種時候也不礙著他一人一個巴掌。」
那傳音傀儡沒有接話。
「東西都備齊了嗎,陽關教那群瘋狗已經開始到處亂吠,別叫他們咬住了。」
「仙器和法陣都已備好,動手的人做了修士打扮,決計不會讓人看出端倪。」
「那你還待在這這裡幹什麼?」那人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剛才姚垣慕聽到的笑意好像是只是他的錯覺,「這裡是臨淵宗,三大仙門之首,你用傳音傀儡聯繫我,誰讓你這麼做的?」
姚垣慕幾乎顫抖了起來。那人的聲音很輕,跟厲喝搭不上關係,和平日裡那些欺負他的人全然不同,可他身上滿布的淤青似乎在此刻被這聲音勾起了回憶,爭相向他訴苦,疼得他快要喊出來了。
「殿——」
「退下。」那人的聲音忽然在枯葉外明晰了起來,姚垣慕看著一團火在洞外燃起,映出了一張年輕男子的臉,和一個只有巴掌大的傀儡偶人。
那火是男子手中的炎火符燃起的,他抬手將符放在了偶人身上,那火尋到了目標,迅速吞噬了那傀儡的身形。
傀儡不會有感覺。
姚垣慕瑟縮著。
可他就好像看著一個人被活活燒死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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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楊心問總算是能行動自如了。
剛出門,他便看見了在門口收信鴿的白晚嵐,這人似乎都天天在曬太陽,倒是一點不見黑,楊心問多嘴問了一句,便聽葉珉說:「這人乃是字畫所成的先天靈物,應天劫而生,非同尋常。不過習慣倒是跟大多書畫差不多,都是要曬曬太陽才不容易發霉,尤其是兮山終年雲霧繚繞,估計是習慣了。」
楊心問一腳踩在門檻上,遙望著白晚嵐看信時那都格外大小不一的眼睛,心說,就這還天生靈物?我見過的天生祟物都沒這玩意兒邪。
話說這人前幾天便送了信,眼下收了回信,這信會不會是師兄送來的?
我要不要去看看?
「你那小弟昨天來找你了。」葉珉忽而開口,打斷了楊心問的躍躍欲試,「你剛好睡著,錯過了。」
「他有什麼事?」
「不知道,我說幫你轉達,他又說沒什麼大事,走了。我看他神色不像小事,只是不信我,要不你去找他問問?」
「不去。」楊心問向來只給別人一次機會,姚垣慕那日不曾用「闔天」,而是默默下了山,他們便再沒什麼關係了。
葉珉聞言一哂,撫扇道。「也是,今日秋高氣爽,萬里無雲,是個出門踏青的好天氣,何必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他難得起那麼早,十有八九是和不知怎麼勾搭上的姑娘約了同游。
只見他一身鑲銀邊的藍袍回字衣,腰間落了根玉簫,手上換了把玳瑁骨作小骨,象牙作大骨的摺扇,上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正反八字,據說是皇帝玉筆親題的。
從他今日這幅窮奢極欲的裝扮來看,約的姑娘也十有八九家境優渥,他慣來會投其所好,絕不讓同行的姑娘覺得他丟面子。
「小師弟,你去不去?」葉珉不太誠心地邀請。
「我就不去了。」楊心問被他發冠上的瑪瑙閃得眼暈,「今個兒正好得空,我去……」
他絞盡腦汁尋了個理由:「我去你說那藏經閣看看。」
葉珉把他那拆根扇骨就夠尋常人家遊手好閒到下輩子的摺扇在掌中一合,笑道:「妙哉!你讀書,我踏青,師父鍛體,我三人各得其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