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完別了是不是就該上路了?
我都在這裡困了多久了你們心裡有數嗎?
葉承楣聞言一怔,隨即輕點頭,轉身看向陳安道:「我夙願已了半數,待你們出去後,將此事廣而告之,我和彥頁,以及這人命堆成的陣,便該悉數散去了。」
「你們無辜受累,我……我卻無從致歉,到最後還要你們相助,才能將真相大白於天下。」葉承楣闔了闔眼,再不見從前的少年意氣。
如許光陰雕刻在他眼底的歲月,哪怕經由歲虛陣翻轉顛倒,到底還是如風浪蝕岩,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跡,再加上他蒙昧之間借這陣吞下的人命無數,連那脊背都已經挺不直了。
「有勞……二位道友除祟了。」
「不必。」陳安道說,「我還沒打算除了你們。」
……
「……啊?」
葉承楣痴傻的眼神倒是跟當年一模一樣:「你、你不必憐我命途多舛,我無意害人,卻到底害人無數,能就此將歇於我來說也是解脫。」
「閣下多慮了,在下不是在體念二位。」陳安道抬手打斷,「此地離長明宗極近,前腳陣散,後腳他們便會下山拿人,我們怕是沒法活著出這平罡城。」
葉承楣結巴道:「那、那等你們回了宗門再昭雪也不遲……」
陳安道抬眼道:「若是遠離此地再散播消息,待有人能前來查證時,此陣早就煙消雲散,什麼證據都不曾留下,閣下不會覺得我二人能空口指證長明宗和季家吧。」
顯然葉承楣真是這麼覺得的。
「況且,雖然此歲虛之陣並非長明宗要的三元醮,但在此陣成了之後,長明宗便不曾再大肆擄人做祭品,如若除了你們,長明宗又重操舊業,豈不是妄造殺孽?」
「可、可是維持歲虛陣也需生魂來祭……」
「閣下這些年吃的也夠多了,眼下便是戒些口,維持個十幾年應當也不難。」
葉承楣不解道:「可、可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陳安道輕抬了下指尖,讓那傀儡鬆開了牽制,他沒看葉承楣,而是看向彥頁道:「歲虛陣成陣不易。」
「不知二位可否借在下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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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心問面色不虞地蹲在門檻邊,和同樣蹲在門邊的葉承楣宛如一對不大吉利的石獅子。
鎮宅不太靠譜,看門勉強湊合,一臉倒霉相辟邪不成,退敵倒是頗具威懾。
「你說他們要聊多久?」葉承楣抱著劍喃喃道,「為何不讓我們進去聽?」
他自以為和楊心問同病相憐,不曾想正戳中了楊心問的痛處,便聽楊心問陰陽怪氣道:「大人說話,小孩兒哪配上桌?」
葉承楣:「可我年紀不小了啊。」
楊心問嗤笑:「瞧不出來。」
二人就在那兒等了一個時辰,房門才從裡面打開了。陳安道從裡面出來,告訴楊心問再休整一晚便出發,楊心問發蔫地點頭,滿臉寫著不高興。
陳安道見他這般神色,大發慈悲道:「今晚不必背書了。」
楊心問有氣無力:「哦。」
眼看收效甚微,陳安道不得不喪權辱國道:「回宗門之前的這些日子,且先休息,都不必看書了。」
「好。」楊心問寵辱不驚,「師兄大義。」
自覺仁至義盡的陳安道抬腳邊走,後頭受了他大恩惠的楊心問卻扭頭看向葉承楣,忽而計上心頭來。
「喂,這歲虛陣不是歸你管的嗎?」
葉承楣以為他在諷刺他成祟害人之事,面色慘白道:「確實如此。」
「那你能不能單單讓我看看這房間裡剛才發生的事?」
「自然可以。」葉承楣說完才反應過來,「你要做什麼?」
楊心問打了雞血般跳起來,把葉承楣推進了房間裡,也不管那邊還有個被鎮住的魘鎮,催促他道:「讓我瞧瞧他們剛才說了什麼!」
葉承楣有幾分猶豫:「他們既然趕我們出去,自然是有他們的理由的。」
「他們有他們的理由,我們有我們的道理,難道你要一輩子當個被護在羽翼下的小雞仔嗎,你要一輩子都這樣糊糊塗塗地收人庇護嗎!」
楊心問字字鏗鏘,忽悠得葉承楣不著五六。還在陣里不曾被放出來的魘鎮見狀抱臂冷笑,一臉嘲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看向楊心問的眼神格外冷漠。
「你說得對。」葉承楣看了眼彥頁,又看了眼自己腰間的佩劍,「我是該活得明白些了。」
楊心問奸計得逞,面上卻不露,還囑咐葉承楣單單給他看些幻境便可,不然他們藏得麻煩。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周身一輕。
周圍湧上一股迷霧,叫他有些許困意,但是自那迷霧深處卻又傳來了人聲,叫楊心問強打起精神循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