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沒有回頭,仍是背對著他:「此方天地名為昭雪,只不過不是姜崔崔的昭雪,而是葉承楣的昭雪,你李代桃僵當他的劍靈,還抹了他的記憶,害他在此間迷失,忘了自己被你所害,也忘了自己想要的不過是公道二字。」
「我沒害他!」顏為生怒道,「是那群豬狗不如的東西殺了他,填到了我被封印的井裡。我早已食人無數,他又有聖女一族的血脈,成祟後一心只想這裡的腌臢事大白於天下,才無意中成了這歲虛陣,我天生祟物死不足惜,可他從未想過害人,你憑什麼叫他也灰飛煙滅!」
「葉承楣早就已經魂飛魄散了。」陳安道說,「二十多年前,世間便已沒了葉承楣這個人。他成了祟,魂魄便已墮入淵落,如今那個不過是一個傀儡。」
「他不是!我很清楚,他不是傀儡,那就是葉承楣!」顏為生在地上掙扎著爬動,想要去抓陳安道的衣角,「人人都說墮化之物魂歸深淵,可誰又真正在淵落里尋到過那些亡者的生魂?不過是仙門給自己找的下手的理由罷了,根本沒有人能證明!而且他身上還有拘魂鎖,拘魂鎖在身,魂魄不離體,他決計沒有散魂!」
陳安道:「他若沉冤昭雪,夙願得償,那這歲虛陣便破了,你也要跟著灰飛煙滅了。你是在為他喊冤,還是在為著你自己求饒?」
「自然……自然是為著他……」顏為生轉了轉眼珠子,神情懇切,「我承了他劍靈的遺願,將他當我的主子般供著,自然是要待他好。」
「你叫他忘了痛苦,如行屍走肉般活在這不人不鬼的地方。」陳安道垂眼,見外頭雨已停下,日出東方,「若他醒來,你覺得他是感念你救命之恩,還是恨毒了你?」
顏為生距離陳安道的衣角不過咫尺的手頓了頓,最終收了回來。
半晌,他的手指在地上動了動。
「你答我一個問題。」他說,「我告訴你他在哪裡。」
陳安道終於回過頭看他。
一縷光打在窗上,將那窗的影子映在地上,像是張將顏為生包裹的網。
「你說他有舊名。」顏為生扭頭去看那蒙塵的劍,「他叫什麼?」
「你糊塗了。我若早在什麼名冊上見過葉承楣,第一眼見他便該知道你們是什麼人,為的什麼事,如何會拖到現在。」陳安道頓了頓,「況且以你和他現下的交情,他若有什麼舊名,想來是會告訴你的。」
顏為生聞言一怔,半晌笑道:「是了,是了,是我糊塗。」
「他在哪兒?」
「和你的師弟一樣,去做事了。」顏為生說,「我誆他去殺你師弟了。」
陳安道有所猜測,但也並不擔心,他早已提醒過楊心問要小心他們,以楊心問的修為,十個葉承楣未必傷得到他。
「還有件事,我不妨告訴你。」他抬手,又想用斷肢去碰陳安道手上那劍,可動作實在太大,傀儡不容他,舉劍穿膛,將他釘死在地板上。
他的身體裡沒有一滴血,重瞳之中倒映不出任何的光線。
「那一日,三元醮之所以會失敗,乃是因為淵落降罰,而召神的人就是那日押送姜崔崔的人」
顏為生抬起臉,沖陳安道露出個血腥至極的笑:
「你的好師弟,也不知現下怎樣了?」
第35章 隨手禮
遠遠瞧見有人來, 楊心問便站直了些,將劍提到了手上,竭力止住還在發抖的手腳, 裝作那遍布四肢百骸的疼痛並不存在。
他微眯著眼看去:葉承楣,他來這裡幹什麼?
人還沒近身,楊心問便已從雨後的泥腥味兒里嗅出了一點殺意, 那是他自小在人渣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直覺, 世上沒什麼比這更可靠的了。
他一甩劍上沾的雨水, 將劍身在衣服上隨手擦了兩下, 而後收劍入鞘,雙手抱臂懶散地靠在橋墩邊,像是一點防備也沒有。
「你怎麼來了?」楊心問隨性道, 「你那跟班呢?」
葉承楣沒有回話, 徑直踏上了橋。
「你——」
人未至,劍鋒已破空而出——楊心問一個鷂子翻身躲過,只覺得這一躍快把自己的腿骨都疼斷了,硬是咬著牙沒吭一聲, 反倒輕巧地落在了葉承楣的劍身上,森然道:「一見面就求小爺我餵招?就這修為, 也不嫌丟人。」
「邪祟猖狂!」葉承楣氣得發抖, 抬手將楊心問揮了下去。
楊心問從他劍上落下, 飛身出數尺, 反手抽劍橫於身側:「邪祟?你怕不是在說你自己!」
「還敢狡辯!這一地的屍體, 你不認?」
「我認個屁!這麼大個血陣你看不見, 眼睛自己戳瞎了得了!」楊心問都快疼得麻木了, 他長這樣大, 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世間又這等苦楚, 又有這等蠢貨,「況且這些本就是歲虛內的幻象,姜崔崔跟季鐵早已安息,你有膽找麻煩,有本事去找那季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