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書院的先生天天都要打人板子,我以前伺候的小少爺每天能被抽兩次,你還一次沒打過我呢。」楊心問說,「這哪裡嚴了?」
楊心問的眼睛睜得很大,裡頭一片澄澈赤誠,陳安道別開視線,輕咳一聲道:「那便好。」
「比起這個,師兄你還沒說清楚,你脖子上的傷怎麼回事呢?」
陳安道渾身一僵。於他而言,自己被十三歲的小師弟徒手制住,然後被咬,又被急哭,這件事雖然丟人,但還不至於叫他抬不起頭做人,可要他當著小師弟的面子承認,那便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了。
「沒什麼。」
楊心問的表情立馬便難看了起來:「師兄,為什麼這也要瞞我?」
「你別問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傷口。」陳安道說,「行了,該說的也說完了,眼下還有正事要做。你之前配合我演戲,想來也是看到了她手上那對鐲子,對嗎?」
話題被生硬地牽走了,楊心問還想追問,但又不想陳安道覺得他這人輕重不分,是小孩子脾氣,到底還是按下了心緒,答道:「是,那鐲子上的紋案,和廚子說的走販賣的一模一樣。」
「那鐲子若正是姜崔崔的,那便很有可能是殺人越貨。」陳安道頓了頓,「那個走販的屍身雖然驚悚恐怖,但那解肢挖骨的手法依舊能看出是人為而非邪祟所做。」
楊心問回憶道:「瞧著像熟手的屠夫,而且沒有屍臭。」
「眼下事情先後看起來是這樣的——先是每次弟子大選前的失蹤案,直到這一屆弟子大選兩個月前,走販殺人越貨,取了姜崔崔身上的鐲子去販賣,接著他自己又被殺害,屍體被凌虐後送到了客棧大堂,幾天後便發生了投毒案,而在長明宗下山封道之後,這地方卻又開始發生失蹤案了。」
「投毒案跟姜崔崔和走販的聯繫我們還沒找到。」
陳安道點點頭:「投毒用的是魘鎮,投毒的究竟是人還是墮化之物也尚未明了,怕是不太好查。我們不如先將姜崔崔的案件從投毒案中剔除,歸在之前的失蹤案里一併查起。這些失蹤者跟姜崔崔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時間上也是連貫的。」
「雖然每次失蹤的人不多,但這麼多年下來,屍體也夠埋整個院子了。」楊心問將手搭在了樓梯的扶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已經開始收拾的店夥計,「若是綁來拿去賣的,那參選的弟子年紀未免有些太大了,這年紀可不會再認別人當爸了,拉去青……那種地方,也不好教了,可如果是綁來殺的,為什麼偏偏抓這些比尋常人還要更難對付的修士,姜崔崔有錢,可大多數小門小戶的修士可能還不如一般的商戶。」
「而且兇手到底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這些屍骨的,哪怕他家院子真夠大,那也會臭啊。」
聽到楊心問對被拐孩子的下場一清二楚,陳安道神色微妙地看了過去,本意是憐他年少失怙,流離失所,可楊心問正處在「剛剛和好如初」的「驚心膽戰」期,被他這麼看一眼,立馬擺手澄清:「我可沒去過!」
陳安道失笑:「小小年紀,你能去哪兒?」
楊心問心道有錢人家的小孩兒多得是十一二歲就去過的。他認識的另一個當家僕的小孩兒便告訴過他,他們家少爺這下面雖然還不頂用,但天天跟他們就樓里姑娘的胸脯高談闊論,哪些是上品,哪些是下品,說得頭頭是道,且極盡猥瑣。
「自然是哪裡都去不了的。」楊心問借坡下驢,接著說,「所以,我覺得這些人挑的古怪,莫非是修士身上有什麼特殊之處?」
「修士的特殊之處多如牛毛,許多邪術都有以靈子靈娘點陣入丹的說法。」
「那……那屠了鎮的投毒案莫非……」
陳安道搖搖頭:「不像,以靈血為媒的邪術大多有通天之能,如果只是為了屠鎮,這邪術能做的未必比砒霜好多少。」
楊心問皺起眉頭,搖搖頭道:「真難辦。」
緊接著他又忽然想到:「師兄,你之前說在這歲虛之中,萬事萬物循環往復,可我們上次進來時,已經是那走販遇害之日,可我們這次進來,姜崔崔都還活著,這又是為什麼?」
像是站久了有些累,陳安道慢慢退了兩步,靠在了牆上,許久沒有說話。
「師兄?」
楊心問遲疑道:「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是了……」陳安道神色似有些恍然,但眼裡卻精光乍現,露出些狂熱之態來,「順序。」
「是順序。」
「什麼順序?」
「知情的順序。」陳安道說,「我們今日之所以能注意到姜崔崔,是因為我們都很在意她的鐲子,如若我們之前不曾聽聞鐲子的事情,根本不會和她認識。而我們之所以知道鐲子的事——」
「是因為我們在上一次聽廚子講過!」楊心問又是明白又是糊塗道,「可這是為了什麼?難道這歲虛費盡心機,就為了讓我們注意到姜崔崔的鐲子?」